倒挂金钟体系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20-03-22

“娘,俺洗衣裳去啦!”梅子端了一大盆衣服,冲着正在收拾饭桌的婆婆喊了一声。

“到饭晌了,吃了饭再去吧!”娘在屋里应道。

“娘,俺不饿,晌午的时候河边清净,俺洗完了就回家吃饭。”

“小心点啊,听说日本人开过来了,那些天杀的小鬼子到处祸害人,你三嫂娘家兄弟来说,前儿个下午,小鬼子在他们村里杀了好几个人呢!”

“嗯,我知道了娘,大晌午的,不会有人出来的!”

梅子今年二十有五,嫁到盘蛇驿的李家已经十年了。虽说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可那体型、那身段,还是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像没出嫁的大闺女似的。

七月流火。太阳火辣辣照着,地面像个蒸笼。梅子是个小脚女人,端着一盆刚用草灰水沤过的衣裳,一扭一扭地走路,通红的脸蛋上沁出一串一串的汗珠子,顺着白皙的脖子一直流到胸口里。

小柳河掩藏在芦苇里。清亮亮的小河在密密麻麻的苇丛中蜿蜒,一道一道地波纹在灼目的阳光下,撒欢地荡漾开去,袅袅升腾着热气把正热热闹闹拔节的芦苇炙烤得收起张狂。这晌午歪的时候,河边静得有些瘆人,不仅鸟雀都噤住了口,就连虫子也找了阴凉的地方睡觉去了。只有苇塘里的蛤蟆,有时耐不住寂寞,“呱”“呱”地叫上几声。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地上没有一丝凉风。梅子找了一个背静的地方放下铜盆,看看了周边,静悄悄的,便放心地蹲下身来。不断涌出的汗珠子在脸上流淌,在花布衫内流窜,黏糊糊的,让梅子感到难受。她迫不及待地往脸上撩了把水,然后掀开衣襟,用湿漉漉的手巾在胸脯子上趟了一遍,这才透爽得舒开了眉头。掏出衣服,乒乒乓乓,敲起衣裳,洗了起来。

脚小、体重,天热,蹲得时间久了,梅子的脚便不胜力道,她倒腾来倒腾去,着了火一般,怎么也不得劲儿。这时候,梅子开始怨天怨地怨起娘老子来。她怨娘早早地就给她包裹了脚,小时候玩不了、闹不了,几十斤重的大石头压住了脚也压住了梅子快乐的童年,压出了一双三寸金莲,让她行路难、做活难。她怨顺子,娶她到家,不到十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把家的重担交付她一双小脚。她怨世道,小鬼子强占她家产业,害得梅子享不了少奶奶的福份,弄得跟粗使丫头一样劳作、奔波。

梅子找来一块石头坐在上面,关于两只脚存放的问题却让她犯了难。伸开两腿,脚必然得伸到河中,不然身子离水过远,无法洗衣裳。然而,女人的脚是不能轻易露出来的,尤其不能被他人所见。女人护脚,就如同护自己的贞节,这是老辈就传下来的。女人婚后大厅广众面前可以拽出 给孩子喂奶,但绝不能露出脚丫子给人看,那是犯大忌,是 臭不要脸,吐沫星子能把你淹死。梅子的脚从四岁起裹起,除了娘和夫君,二人都没瞧过。

天气热得冒火,缠了裹脚又穿着绣花小鞋的金莲儿被汗蒸染,腻腻歪歪的,有说不出的难受。大梅子又站起身来,四周踅摸一遍,静悄悄的苇荡,连风都懒得吹。梅子放心地坐下来,脱掉绣着莲花的小鞋,把脚上的绷带一层一层地打开,然后将两只鲜嫩的莲藕一样的小脚探到了清澈的溪水里。

清凉凉的河水吻着梅子的足尖,一股凉嗖嗖、麻酥酥的感觉便顺着她的脚爬上腿,爬上了梅子的身,惬意的凉意便在梅子的体内蔓延开来。梅子舒坦地闭着眼,把脚继续地探到河底。

小柳河里成群的小鱼儿似乎闻到了什么味儿,一齐涌了来,它们挤着、闹着围着梅子的小脚穿梭着,戏弄着、啃咬着,弄得梅子直痒痒,梅子哏哏地笑着,以脚丫拍着水花想轰走它们,而它们闹哄哄地散完还聚,无疑,梅子的小脚成了它们最稀罕的宝贝。

梅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这对尤物何时受过这般的厚待?从祖辈们传来的规矩就是一天到晚,这脚是不能打开的,梅子的婆婆一年到头也难得几次打开脚,梅子很少进婆婆的屋,因为屋子里总是弥漫着脚丫的酸臭味。梅子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端来一盆水净脚,一层一层地打开脚绷带,有时候怕吵醒孩子们,就匆匆一洗了事,很少体会到泡脚的惬意。

说是尤物,一点都不过过份。梅子的小脚不到三寸长,小巧、玲珑、白皙、粉嫩,五个脚指头尖尖地团团紧抱,脚背弓起,像刚出锅的糯米粽子,又像河里鲜嫩的菱角。顺子在的时候说像个银元宝,每每捧在手里把玩不忍释手。没人的时候,顺子总爱捉住她的脚,在她粉嫩的小脚上挠上几把,痒得梅子哏哏地笑得满炕打滚儿,直到讨饶顺子才肯罢手。

“唉!顺子那个死鬼也不知死哪去了!”梅子用手轻轻地搓着脚丫,愁苦地叹了口气。

梅子是个苦命人,她的娘家也曾是辽河一带的大户人家,家有良田百垧,田庄台镇里开着商铺。光绪二十年,小日本和大清国交战,战争从海上打到了陆上,战火从朝鲜蔓延到辽河岸。光绪二十一年的三月,天异常地冷,辽河坚冰覆盖,一场大雪中,日本兵开始从辽河的对岸进攻田庄台。呼啸的火炮,在辽河两岸开花,战事进行的相当惨烈,三天三夜,田庄台的百姓与清军一起抗敌。然而,守城的清军拼下了最后一丝力气,还是没守住城池。日本兵野狼一样冲进了镇里,疯狂的杀戮开始了!梅子的爷爷和镇子里的500多男丁都被日军抓了去砍了头。村西头的土地庙前成了屠宰场,日军拽着梅子爷爷们的辫子,像削西瓜一样,咔咔,一刀一个,不一会功夫,血流就汇成了河。日军像踢皮球一样对地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的脑袋子踢来踢去。最惨的是那些被俘的清兵,身上浇上了汽油,2000多个披着火焰的活人在大街小巷中奔跑、跳跃、哭喊、惨叫!小鬼子杀完人就开始放火,田庄台这个古老的镇子毁在了火海当中,梅子家的店铺和20多间住宅以及10多艘渔船全部葬于这场大火。梅子的奶奶带着几个孩子逃了出来住到了乡下,从此,梅子家没落起来。

家道到了梅子父亲这一辈也勉强过得下去,虽说没了房屋,但乡下的还有薄田,只要勤劳,肚子总是饿不着的,日子就那么浮皮潦草地过着。小鬼子来了,老毛子来啦,在辽河两岸打打杀杀,百姓遭了殃,今天被抢,明天被掠,日子越发不安生起来。这时候,关内轰轰烈烈地兴起了义和团运动,不久,辽河地区也闹腾起来。“扶清灭洋”,老佛爷都发话了,还有啥不敢干的,梅子的爹联络了一帮当地好汉也设坛闹起了义和团。烧教堂,驱洋人,一时间轰轰烈烈,洋人们跑的跑,散的散。然而,开怀的日子没过多久,老佛爷又变脸了,请来了洋人来灭义和团。就在八国联军火烧颐和园的时候,老毛子在东北开始了残酷的杀戮,梅子他爹死在老毛子的火枪口下。

梅子是遗腹子,生下来就没看到爹。可是爹却在她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给她定下了亲事。夫家是盘蛇驿的大户李家,梅子的爹与梅子的公公李敬儒是好友,爹活着的时候,两家经常走动,李家的小儿顺子年方五岁,虎头虎脑,活泼伶俐,甚是可爱。一日梅子的爹去李家做客,席间,酒酣,顺子爬上膝头,拽着他的山羊胡子玩,梅子的爹眯着一双朦胧的醉眼抱起顺子,亲着他的小脸蛋,对李敬儒说:“我就喜欢顺子,我老婆正怀着呢,如果生个闺女,就嫁给顺子,让顺子做我赵老歪的姑爷子,若生儿子,顺子就做我干儿子如何?”

“中、中、中!”就这样两个老爷子在酒桌子上就把亲事定了。

梅子的爹死后,家道越发艰难起来。梅子四岁的时候,娘就开始给她裹脚。

为这一双脚,梅子可是遭老鼻子罪了,她的童年是在凄凄惨惨的眼泪中度过的。梅子记得娘第一次给她缠足是农历的八月二十四日,据说那一天是缠足节,到了年龄的女孩都在那天缠足,以期待着能缠出一双漂亮、值得称道的小脚。娘用很长很长的带子把梅子的小脚一层一层地紧紧地勒起,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紧,然后用几十斤重的捶衣石压在上面。钻心地疼啊,梅子哭得黑天混地,娘就是不肯放她一马。娘说,可以娇女,不能娇脚,咱家已经没啥家底了,你将来出嫁的时候,娘不能给你陪送多少嫁妆,但娘得送给李家一个出色的媳妇。梅子惊天动地地哭声,没有让母亲心软,相反,每天紧两次脚,让梅子更遭罪了。脚骨折断了,几个月不打开的脚溃烂流脓,从脚里爬出蠕动的蛆。梅子的童年基本是在炕上度过的,她不能走,不能动,脚被裹住了,童年也被裹住了,快乐的光阴也被那长长的裹脚布缠住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折断的脚骨畸形地长着,她的脚从正面看,只有一个大脚趾,其他的脚趾完全崴在了脚底,脚背成了弓字状,脚掌与脚跟间,挤压成一道极深极窄的缝隙,走起路来歪歪扭扭、摇摇摆摆。

十三四岁的时候,梅子已经出落一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她的脚被母亲塑造出标准的三寸金莲。“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梅子的脚小巧玲珑、尖如菱角、弯如新月,纤细香软,她摇摇曳曳地走,逶逶迤迤地行,丰姿绰约,楚楚动人,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得到了很多的啧啧叹声。这三寸金莲给她带来了莫大的荣誉,梅子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而缠足给她带来的所有苦痛与之相比早已黯然失色了。

梅子十五那年嫁到李家,顺子的百般柔情梅子的万般蜜意,小两口生活过得舒心如意。而李家的日子却日渐窘迫起来。先是老毛子小鬼子开战,战乱蔓延到辽河两岸,顺子家生意越发艰难。大鼻子最终没打过小鼻子,小日本又开进了东北,顺子家在海州城开的买卖也被日本人强占了去,李敬儒一气之下,呜呼而去,顺子挑起了养家糊口的大梁。

八年前那个秋天,顺子跟往常出门一样,跟梅子腻歪够了,背着行李与几个素常一起办货的人去关东山收皮货去了。关东山是泛指大兴安岭一带,顺子每年都要到那里走一趟,收购来的山货皮货拿到辽南一带来卖,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李家也就靠着顺子的皮货生意维持着生活的开销。

可顺子这一去就没了影子,整整八年了,梅子连个音信也没打听着。有人说是遇到土匪撕了票,有人说被日本人抓了劳工,还有人猜测是在老林子里被熊瞎子拍了去。总之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梅子在苦苦等待了数年后心也逐渐地麻木起来,不再指望顺子还能回来。而家里的重任,梅子不得不承担起来。她不再是那个娇滴滴、柔弱弱的大少奶奶,缝衣做饭,伺候老人孩子,梅子每天都忙乎的脚不沾地。

河水清幽幽地流着,梅子操起棒槌,在洗衣石上使劲地捶打着衣服,她在敲打沾附在衣物上的污物,也在敲打着不顺心的日子。敲敲打打,揉揉搓搓,梅子全神贯注地洗着衣服,全神贯注地想着心事,全然不知在她身后,一注贼溜溜的目光胶在她的身上。

小野注视梅子已经很久了,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溽热的午后,在这碧绿的苇荡里,在这清清的小河旁,他能欣赏到这样一幅绝美的画。从表面看,苇是静的,水是静的,人也静的,然而在这静态的环境中,又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动意。盛夏的每一棵芦苇都汪着一腔绿意,如果驻足细听,它们不断拔节的声音像风拂过琴弦。河水如镜,水波款款,无声地流着。最生动的是那个洗衣的女人,高高的发髻盘在头上,光洁的脖颈汗光闪闪,蓝底白花小衫罩在身上,两只衣袖高高挽起,莲藕般的手臂上那只黛绿的玉镯随着上下翻飞的棒槌起起落落。小野看不清梅子的脸,但随着揉搓衣服的动作,梅子的前胸一耸一耸地起伏让小野浑身发热。小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梅子伸在水里的那两只白如笋、嫩如藕,细如脂、形如钩一样的小脚,让小野震惊不已、欣喜不已。

来中国前,小野是早稻田大学的一名学生,他是懂得艺术美的。眼前的场面,是一幅绝美的动态画卷。如果不是战争,他或许是一位有造诣、有建树的学者。然而,当战争的热症在日本岛泛滥的时候,小野也无可幸免。

战争把小野推向了中国。然而吸引小野的不仅仅是中国丰富的宝藏,肥沃的土地,还有中国的丰厚的文化,中国的风土人情。

小野对中国女人十分好奇,尤其是那些缠足的女人,丰姿绰约的身段,摇曳生姿的步履,款款而行,风情万种,人见尤怜,这种曼妙的感觉让小野心神魂颠倒。他觉得,中国女人比日本更有风姿,更有味道。日本女人的细碎小步和低眉垂首,给人更多感受的是毕恭毕敬,是卑微,是被动。而中国女人的款款步态、摇曳风姿、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楚楚动人。大学的时候,他见过一些中国女人,极想探访他们的脚。然而,中国女人的传统与羞涩,使他始终无法弄明白她们脚的秘密。那一次在同事吕军的家里,他曾悄悄地揣走吕军老婆晒在外面的鞋子,那鞋子做工相当精巧,粉红的缎子鞋面绣了一对栩栩如生的蝴蝶,小野无事的时候,每每拿出把玩一阵,啧啧赞叹之后,心中也往往生出许多非分之想来。

到了满洲,他们的联队从沈阳打进海城、打进营口、打进牛庄,一路高歌猛进,中国的军人没看过几个,倒是逃难的百姓看到不少,其中不少就是这样逶逶迤迤的小脚女人,她们慌慌张张地行,凄凄楚楚地走,而端着刺刀阔步进军中的小野,也只能瞥一眼她们蹒跚的步履,听一声她们悠长的叹息。

共 7928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该篇一方面描述了中国由来已久的足文化;一方面反映了抗日战争的残酷。而在外国人眼里,曾经代表着妇女被压迫铁证的缠足行经,如今已经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足文化被大加赞赏,美其名曰——三寸金莲。篇中不乏一些形容三寸金莲的美丽文字,也流淌着妇女的辛酸史:“梅子的小脚不到三寸长,小巧、玲珑、白皙、粉嫩,五个脚指头尖尖地团团紧抱,脚背弓起,像刚出锅的糯米粽子,又像河里鲜嫩的菱角。顺子在的时候说像个银元宝,每每捧在手里把玩不忍释手。”、“娘用很长很长的带子把梅子的小脚一层一层地紧紧地勒起,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缝紧,然后用几十斤重的捶衣石压在上面。钻心地疼啊,梅子哭得黑天混地,娘就是不肯放她一马。”、“梅子惊天动地地哭声,没有让母亲心软,相反,每天紧两次脚,让梅子更遭罪了。脚骨折断了,几个月不打开的脚溃烂流脓,从脚里爬出蠕动的蛆。梅子的童年基本是在炕上度过的,她不能走,不能动,脚被裹住了,童年也被裹住了,快乐的光阴也被那长长的裹脚布缠住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折断的脚骨畸形地长着,她的脚从正面看,只有一个大脚趾,其他的脚趾完全崴在了脚底,脚背成了弓字状,脚掌与脚跟间,挤压成一道极深极窄的缝隙,走起路来歪歪扭扭、摇摇摆摆。”、“梅子记得娘第一次给她缠足是农历的八月二十四日,据说那一天是缠足节,到了年龄的女孩都在那天缠足,以期待着能缠出一双漂亮、值得称道的小脚。”欣赏佳作,推荐阅读!【编辑:笺上蓝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 04 027】

1 楼 文友: 201 -04-29 20: 4:08 感谢赐稿天涯,学习了,祝写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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