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角落散文外一篇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19-08-16

是什么在积聚力量,从无到有?无人在意的角落,常蕴藏无限的生机。它比全部的黑暗更有力,也比一个少年的悲伤更广阔。

——题记

【角落】

你含着泪,走出家门,躲进屋后的角落: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

多么渺小的一个角落啊!两堵交合的墙,圈囿成三维的一块。墙土斑驳,剥落,每一条裂缝仿佛都被精心修饰过,弯曲成你可以想象的某些动物的轮廓,而每一块阴影都仿佛雷雨前的水泥地面,渗出预兆的水来。在雨天的时候,你最喜欢站在屋檐下,将器皿一字排开,承接从天而降再从瓦棱上滚落的雨水,听雨滴敲击瓦罐的叮咚声响。很快,水就完全消融在水里。可是现在,没有任何东西来承接你的泪水,它们像一去不复返的春天一样,即使再来,也不会是当初的那个模样。你坐在这阴影里,安静地坐着,就像一滴随时准备溢出陶罐的水珠,一株被人忽视并且遗忘的水稻。

你能想到的只有这个简单的比喻。你当然熟悉水稻,每年暑假,你都要和它们度过一段最亲密最热烈的时光。你总是来回往返于稻田里,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去,抱起一捋捋被放倒的水稻,然后,将它们托付给大人和机器,让稻穗和稻杆完全分离。其实,稻穗是很难收拾干净的,稻杆上,田野里,总会遗落无数的稻粒,更多的是饱满地嵌入泥土的每个角落,再也寻它不见。你愿意做那最后一个捡拾稻穗的孩子,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对你来说,都意味着诱惑。人们也都看见一个在田野里奔跑的孩子,跌倒在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里。他没有哭,只是将手边撒落的稻子一粒粒拾起,小心地装进口袋。他低着头,一路拾下去。他看见夕阳下自己的影子和金黄的稻粒,越来越模糊。他走到了田野的尽头,抬头望见了炊烟升起的村庄。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口袋——这时田野上响起一阵又一阵委屈的哭声,在空旷的天空下,和孩子的口袋一样,空空荡荡!天黑了,孩子还没有回家。

这些你记得是多么清楚!你感觉自己就好像那一路走一路遗落的稻粒,总舍不得离开那一点角落的泥土。你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身处的位置:永远走在一群伙伴的最后,漫无目的,漫不经心;永远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因为个矮,在比你高出一头的女同桌面前,你总显得小心翼翼。你很少说话,而说出的每一句话又好像都带着重音,从鼻腔里迸出,乱作一团。你恨不得将自己胡乱地藏起来,永远不被发现,然而,发现总不可避免,甚至会带来漫长的疼痛。就在那天,按照哥哥的要求,你藏进厨房的横板下面。横板是用来搁置砧板、碗盘的一块长方形的木板,而那时横板边上正放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壶口朝外。你屏着气,躲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两只水桶的后面,忐忑不安又老老实实。那里刚堆放过煤球,还残留着细碎的煤屑,你能闻得着煤的气味,并不像燃烧时那般呛鼻,或许是因为吸得太多,又或许是令人憋闷的潮湿、阴暗和闷热,你竟有点昏昏欲睡了。游戏一如往常,在你的不知不觉中结束,他们终于发现了你。你如释重负,急切地推开水桶,竟从角落里站起身来,你的背重重地顶在横板的边沿上,猛然的振动,使壶里的沸水飞溅出几滴,落在你后背的脊椎骨上。你条件反射似地跳了起来,嗷嗷直叫,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突然的痛处,更加的痛。几分钟后,你安静下来,只丝丝地吸气,后背上背心已和皮肉粘在了一起,凝结成痂。等父母跑来解决的时候,你再一次体味到肉衣分离的阵阵撕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不知从哪里弄来猫骨烧成的灰,调制成糊样,敷在后背的溃烂处。印象中,那可能是至今度过的最酷热最难熬的夏天,白天赤着上身,背负猫灰,东游西荡;夜晚趴在床上,保持姿势,彻夜难眠。此后,你开始无端地憎恨起厨房,尤其是那横板下曾经藏身的角落。每次经过总是心有余悸地看上几眼,其实,横板很快就被拆了去,而你依然耿耿于怀,甚至多年以后,你以及你的爱人抚摩着后背上那花生壳一般的烙印时,依然隐隐地恨着,且伴着隐隐的痛,或许还有难以割舍的某种怀念吧。

到哪里才能再寻到那可以藏身的角落?正如你裸露在这无人问津的墙角,孤芳自赏,实际上,你比脚边的那些小石头更难以掩藏内心的悔意与惊慌。一条轻快的大黄狗,从你的双腿上敏捷地跃了过去,跑得远远的。你满心指望它会回头看你一眼,可惜,它没有。或许它此刻更关心晚饭的骨头,而不是一棵干瘪的水稻吧,你苦笑着。黄昏的脚步,也轻巧地从你的身上越了过去。你面前的金黄正一点点地散去,你像一个穷途末路的富人,将它们慷慨地施舍给那些爬过你面前的蚂蚁,而你最终将一点点陷入黑暗的境地,一无所有。你好像一直在等待黑暗的到来,然而,等它真的来临的时候,你才发现,除了欣喜,还有深不可测的畏惧。

和往常一样,他们并不来找你。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甚至在你迈出家门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原谅了你幼稚且虚伪的“离家出走”。事实是,他们知道,你也知道,哭完了,你自己就会主动回去,就像是受了惊吓的马,再胆怯,也会沿着来时奔跑的路,重新返回。你不会比一匹马更健壮,也不会比它跑得更远,然而,你依然我行我素,一次又一次义无返顾似地走出家门,仿佛扑火的飞蛾,是故意,又更像是对温暖固执的留念。或许你已遗忘了这次出走的理由,然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他们以及自己预想的一样,赶在晚饭之前,你决定堂而皇之地回家了。

于是,黑暗里,你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然后,转身朝向身后虚空的角落,故作轻松地说,“晚安,我还会回来的!”

【早班车】

我必须用最大的勇气,才能摆脱温暖的床对我的执意挽留。然后,按部就班地走出家门,去往车站,像是去赶赴一个心仪已久又不免匆匆的约会。时间是早晨6点40分。天空刚刚显露明亮的意图。

被黑夜洗礼之后的道路和事物,比往日更加洁净而本真。早起的,永远是那些勤劳的人们,清洁工正扫去一夜的尘土和落叶,卖早点的小摊贩最先燃起这清晨的第一缕炊烟。那个戴着围脖仔细包裹的女人,正费力地蹬着三轮车,车上是刚从郊区运来的新鲜蔬菜吧,还沾着泥土;她的男人骑着摩托车,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后。男人悄悄地将右脚抵在三轮车的后座上,除了我,相信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可以忽略的细节。然而,今后恐怕也难以再见了吧。从他们身旁经过,竟花去我很长时间。

候车室永远是储存等待和培养耐心的地方。地方不大,人也不多,且都似我一样,半眯着眼无精打采地环顾左右。椅子是分外干净的,让你坐下去就不想再起身的那种。可惜,那对行李众多、面色模糊的父女不得不和我一起,安静,缓慢,有秩序地离开这干净的椅子,这干净的即将热闹的城市。

现在,早班车正停在清冷的风中,它的身后,是跃跃欲试的阳光。

我记得我是最后一个被叫醒的孩子。

我睁开眼的时候,他们,我的父母和哥哥,都已整装待发了。母亲原本是不打算带我一起进城的,可不知怎的,她改变了主意。一直以来,我都非常感激母亲的临时变卦,否则,我此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在梦魇中度过吧。

赶往唯一的车站,需要十分钟。四个人的队伍,在灰蒙蒙的路上显得有些慌乱,甚至十分可疑。田野里静阒无声,有的只是大大小小各处分散的草垛,好像黑黑的秤砣。我们一声不吭地从田野里穿过,总让我莫名地感觉出逃离的意味。或许“逃离乡村,进入城市”只是当年我和哥哥口头的一句戏语吧,可不巧的是,为何多年以后又一语成谶了呢?我跟在父亲身后,是他让我因为长久地仰望而忘却了脚踏的实地,也是他让我看到了自己应当坚持的方向。

方向总是有的,正如希望,正如一个小得让人心痛的车站,车子尚未到来,多停留一分钟,就要多承受一分钟的煎熬。有许多人都和我们一样,在承受着这种煎熬,却并不抱怨,就好像我们来时的小路,二十多年了,还是一样的泥泞,一样的曲折。我最后终于明白:要搭上唯一的早班车,是需要一夜,甚至一生来精心准备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准时地搭乘早班车的。当车门“扑哧”一声关上的时候,我仿佛听见谁不怀好意的一声傻笑。检票。对号入座。放下行李和屁股。乘务员千篇一律的微笑以及异常流利的介绍和祝福。一切都刚刚醒来。一切都在渐渐复苏的路上。

在路上,眼睛仿佛雷雨前没有着落的蜻蜓。望向窗外,实际上只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交给沉闷的车厢,或者干脆闭上。

村庄是不会闭上眼的。它只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村里人从它的怀抱里走出,从它的视线里消失,譬如现在,我经过多少人家的门前,却并不感觉陌生,因为它那注视我的神情,是那么亲切、熟悉。而类似于我的村里人,此刻都在奔走的路上,且渐行渐远,用沈从文先生的话说,我们“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吧。

或许坚贞不渝地留守在村庄里的只有那些单薄的树苗,它们刚刚扎下根来,便懂得整齐划一,团结一致,抵挡肆虐的风沙,或试图窥视村庄的异乡人的眼。穿着白裤子的这些树苗,和那些光秃秃的电线杆并肩而立,共同守卫它们的家园。

然而,更多的是孤单的树,站在远离农屋的村口,茕茕孑立,静默不语。它们看上去已毫无生气,但我知道,当大地变得松软的时候,它一定会再抽出芽来,显示生命的绿。然而现在,它们和睡莲一样正在冬眠,正在做一个关于春天的美梦。

没有人惊醒春天的美梦。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走过田野,我来不及判断他们行走的方向,是回乡,还是刚刚动身。水中瘦冷的植物,隐隐地泛出难以忍受的寒意,它们在风中瑟瑟的样子,多像那个骑着旧式载重车的少年。我突然想,如果他撒开把手,也一定会有瞬间的喜悦和幸福吧。

车子停下来加油。这是一个寂寞的加油站,有免费公厕,和一座恪尽职守的大钟。两个环卫工人在晒着太阳,其中一个把鞋脱下来,抽出里面的鞋垫,对着太阳举起。她们的身后是粗糙的背景,四把庸常的拖把,两根坠地,两根悬挂。一切都按照自然的程序,不紧不慢,从容不迫。那被风吹到路边的落叶,多像有组织搬家的蚂蚁。它们又要将家搬到哪里去呢?

离开意味着重新开始,或者再次返回。忽远忽近的院落,外表简单而干净,南方多的是这样的素朴的村庄和院落,而此时此刻院中端坐的也一定似我外公一样的老人,抽着烟,跟一只猫说上半天。院落的四周总会点缀些小块的菜畦,绿地令人紧张的水塘。洗衣的妇女,还在挥动着棒槌,她还有更多的衣服浸在水里,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而她的小儿子正在来接她的路上,一边唱歌,一边心无旁骛地玩耍。我突然看见两堆慢慢移动的草垛,在空旷的田野上,好像两个发了福的稻草人,一点一点朝炊烟的方向挪动。我知道,稻草中间已淹没了一个人,而那些被一层又一层野草覆盖的坟冢,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大大小小的山丘上,孤岛似的山上。我的祖父也在山上。我终究不是帝王的子孙,我只能在每年的清明和立春之前的某个早晨,和父亲一起上山,在祖父的坟前,想起一些散落的记忆。

太阳升起来了。它从一洼又一洼的水里掠过,它将触到大山的顶峰,并最终湮没在戒备森严的山谷之中。那立在田野里系在竹竿上的红塑料袋,仿佛一面面昭示方向的灵旗。一辆冒着白烟的卡车,从我的头顶驶过。“路在路上”,我突然冒出这样的句子,并看见所有的事物正一点点地变得清晰明亮,成为光影的部分:一个注视一堆火的男人,一所只有两个篮球架的学校,一家破败的红砖厂,一个在屋顶走来走去的身影,一头等待劳动的老黄牛,如此等等。我已无意追问,谁将田埂点燃,谁又将家禽赶过六拱的旧桥,我只是随手记下以上的这一切。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个正被快速抛弃,一个正缓慢进入。车窗外的景象,和十多年前的那个黯淡的清晨有什么区别?区别总是有的,好比一个人和一片完整的森林,一个眼里盛满梦境和希冀的乡下孩子和一个手脚都不沾半点泥土的都市男人。这注定是一次由暗到明、层层递进的旅程。

我将我的座位与别人调换,以此成全了一对情侣和一个三口之家能够紧密地坐在一起。多么幸福的一家人!那个坐在母亲腿上面容清瘦若有所思的小男孩,难道是我吗?

身边坐的一位中年男子,正旁若无人地打着呼噜。他要将凌晨未尽的梦继续完成,还是重新开辟一个新的梦境,我不得而知。我只是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此刻的,所有人的所有的梦,都行驶在早班车行驶的征程上!

共 4749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象征散文,具有含蓄、暗示、意在言外的哲理之美。 角落、早班车,便属于这类散文。【角落】从捉迷藏隐身于角落入笔,由生活体验、心理感触衍伸到精神意象。无人在意的孤独,藏身的角落,比全部的黑暗更有力,也比一个少年的悲伤更广阔,只因为它们蕴藏着无限的生机。【早班车】搭乘早班车,离别或者追梦,坚持始终如一的方向,朝向生命的进程,追赶唯一的人生之旅。因为,路在路上,梦在脚下。两篇象喻生动的散文,托物言志,富有启迪心智的作用。倾情推荐。【:芦汀宿雁】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20:25:47 在阅读中体验角落的象外之意,在行程中思索早班车的言外之意,感,悟,思,省,心有所得。

问好,学习。 名芦汀宿雁,60后。行走山水,虚极静笃。与书相伴,恋字成痴,以散文、随笔居多。

2楼文友: 14: 9:1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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