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理想天堂散文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19-11-19

扶着他走下台阶时,我叫了一声:“阿伯。”他扭头冲我嘿嘿一笑,靠在我怀里的臂膀轻轻颤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却不答话,只一个劲拖着我,一瘸一拐地折进那间低矮的平房。

早些时候,我们同去的一拨人刚刚在福利院简陋的办公室里与“管理人员”(他们这样称呼自己)见了面,后来邀请我们的朋友说找几个“入住者”(他们这样称呼那些人)让我们采访一下。随后就像任意分发某种物件一样,我们一人一个,他被分给了我。

他带我去的那间平房是福利院的娱乐室,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三排老旧的布沙发,一台二十一英寸的长虹彩电,还有一些运动器材比如拉力器什么的。他一瘸一拐地拖着我走进去,在沙发见来回穿梭了几圈,选了一个沙发靠背,将自己肥硕的臀部的一边靠了上去,然后指着对面的那架沙发座位,示意我坐下。

在一阵沉闷的咯吱声和随之泛起的尘雾里坐下去,我就觉出了这种格局的生硬和不和谐。但是他说,就这样,我屁股上生了个疮,就这样了。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那天的“采访”就这样开始了。

采访,他是这么说的。他说,县里安排你们采访我,我有什么好采访的呢。他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像这样郑重其事地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交谈,而且,我根本就不是个,我怎么能够把我们即将展开的前途未卜的交谈叫这么个堂皇的名字呢。于是我纠正说,我们不是要进行什么采访,我们只是想和你摆一下龙门阵而已。他笑笑,端起我递过去的茶杯,咕噜咕噜,猛喝了两口。茶杯里不断冒出的热气,和着屋子里袅袅升腾的尘雾,为他沟壑满布、胡须发白的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调。然后他放下茶杯,抬起半握着的手,接连揩了两下胡子拉杂的嘴:“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他的声音洪亮而平静,仿佛,这样的场合早在他的意想之中,仿佛他早已是习以为常。

我没有答话。早些时候,在福利院办公室,邀请我们的朋友这样说到我们此行的目的:挖掘福利院文化。朋友介绍说,这个地方在川内,乃至全国,有许多方面都是首屈一指的,有好几次,领导来视察,都不约而同地说要多挖掘一下其中的文化。福利院就是福利院,有什么文化可挖掘的呢,朋友感叹。可既然领导指示了,我们也就得做啊,所以朋友便想到了我们几个时常写字的家伙,就拜托大家了,朋友说。我迷惑,你身在其中都不知道要搞什么,我们又如何能知晓呢。朋友笑了,大伙也跟着笑了。凡事如果动不动就往文化身上靠,那就当然的滑稽和可笑了。

于是,在老人面前,我怯场了。

我叫牛文章,只读了三册书,文章是写不来的,更谈不上“牛”了,但既然父母给了我这个名字,也就只好这么叫了……大约,老人也觉出了我是个蹩脚的访问者,没等我开口,便挪动了一下靠在沙发靠背上的屁股,自顾自地讲开了。他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值得说的,以前有好几拨人来采访过我,我就照给他们说的把我的事说给你们听吧。

看到老人打开了话匣子,我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抽出一根烟,刚准备递过去,却见他摆了摆手,说,我不抽的。我于是把烟放进自己的嘴里,燃了起来。这么些年来,我在只两种情况下习惯性地抽烟,一是遇到高兴的事,二是遇到麻烦的事。眼下的情况起初属于前者——老人自己开口说话,我先前的担心被撕破了,但紧跟着就是前后两者兼而有之了——我刚抽了两口,老人就剧烈地咳了起来。他咳嗽的声音让我想起一个形象的比喻,和一个外表与他十分相像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一定的年岁,外表就都会越来越趋向于同一副模样。在我的家乡,那个外表与他相像的人也爱咳嗽,他的咳嗽每每一开始,他就自顾自地说出人们早已稔熟的那句话,仿佛是怕旁人抢先说了似的:“看,又拍簸箕了!嘿嘿!”这时候,周围的人就习惯性地笑笑,大多数时候是装着没听见,等他的下文——他总是有很多的龙门阵,人们总是习惯了听他在那句话之后,摆出的龙门阵——他总是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很多人喜欢听他的没完没了,可我不。说不清为什么。

我担心眼前的老人也会没完没了。但我没法打断他的讲述,我不知道打断之后,我该如何让他重新开始,该从哪里开始。就只好任由他了。

他有四个兄弟姐妹。大哥当过志愿军,因为这个,他后来又继续上了学,但初中毕业后,大哥就死了。他的流浪生活就此开始。他到过川内所有可去的地方,干过所有可干的活:下井挖煤,敲碎石养路,背铅锌矿……“这辈子,我唯一没做的就是好好种地,农民就应该好好种地,离了地怎么还能叫农民呢?”在一番长长的、不着边际的讲述之后,他有些哀怨。说着,他端起早已发凉的茶,往杯里猛吹了两口,仿佛杯里的水还很烫,他要吹走一些温度,或者水面漂浮着不能下咽的东西,他要把它吹开似的。

放下茶杯之后,他双手叉腰,站了起来,在我眼前来回踱起了方步,一瘸一拐,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能感觉到,他是在思考。但他在思考什么,我不得而知。只看着他在自己起身,然后来回踱步激起的尘雾里,缓缓地坐在对面那架沙发座位上,一手放在刚才放置臀部的靠背上,一手放在一边,侧身注视着我。

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着他沟壑纵横、胡子拉杂的脸。屋子里安静得出奇。那些不断升起的尘雾,挤挤挨挨的,仿佛是要窥探清楚我和牛文章老人彼此秘而不宣的心事。——我猜不出,老人接下来将和我说起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他之所以无意间改变了 ,那一定是他将要说出的话,让他一时忘却臀部的疮(我没有亲见,但我一点也不怀疑它的存在)痛了。

果然,老人抬起那只闲置一旁的手,抹了一下嘴,重又开始了他的讲述。

他说,他后来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人,结了婚,也有一个孩子。那个女人以前有两个孩子。他们一起辛辛苦苦,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现在两个已经成了家,最小的一个也已成人,外出打工挣钱去了。

他说,人一到年岁就很想家。但孩子们一个个渐渐长大的时候,他就开始越来越想自己的老家,想回来。但老伴不同意,说老家什么都没有了,回来干么。分歧就此产生了。和老伴过了大半辈子,出来就没拌过嘴。可这次他的决心很大,老伴说不过他,但态度同样坚决。没办法,他就提到了离婚。老伴竟然也就同意了。于是他就回来了。

他说,现在,他过的很好。每天不愁吃穿,冬有冬衣,夏有夏装。和年轻时候那些日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了!

阳光依然很好。我看到,牛文章老人的双眼在阳光的映照下,莹莹的,泛着别样的光……

就要离开福利院的时候,我遇到另外一位老人,他说他和牛文章老人从小在一个村子一起长大。我问他,牛文章阿伯你认得不?他说怎么不认得呢,一个劳改犯嘛,都几十岁了还和自己的婆娘离了婚呢。

原来,牛文章曾因为耕地和村里的干部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他要开垦自留地,村干部不同意,说那是搞资本主义,不由分说便派人将他地里长势喜人庄稼干干净净地清除了。他于是冒了火,抄起家里的火药枪就朝村干部的腿上开了几枪。结果便是长长的牢狱生涯。从监牢里出来之后,他就没再回老家,而是和邻县一个已有两个孩子的寡妇结了婚。然后生了个女儿。

这就够了。

一个老人繁复而简洁的一生已然清晰地呈现。而当遥远的往事被这样的陌生人,一次次,生生撕开,我们看到的,不过是一些模糊不清、残缺不全的碎片。像一处摊开的伤口,痛是属于伤者的,我们打开它,也就是为了打开而已,我们看到的也不过是摊开的部分,更多的,隐藏在深处,或者已被时光无情地篡改,面目全非。

对于老人对我的隐瞒,我甚至没有一丝责备,谁也没有权利这样做。有时候,有些事情,它存在或者消失,自有它存在或消失的缘由,我们知道它存在,或者已经消失了,也已就足够了。

只是,我在想,如果真有所谓的天堂,我们每个人其实就都在找寻的路上。没有人知道还有多远,没有人能说清他到底是什么模样。我有些怀疑,牛文章老人顺口说出它的时候,是否清楚,现在果真就是他花掉大半生时间,苦苦寻觅的理想天堂?

共 08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如果真有所谓的天堂,我们每个人其实就都在找寻的路上。理想天堂,不管是美好的,又或者是有些遗憾的,当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可逆转的时候,留给我们更多的,也只是自己的品味和享受。当然了,就作者的这一篇文字而言,更多的,还是流露出对于生活的感悟。作者的文字功底,无疑是不弱的。简单的叙述中,把情节乃至于是情感的勾勒,描绘的淋漓尽致。也许,对于理想天堂而言,我们不需要太过详细的记述,也不需要太多刻意的表述,只要那种淡淡的感觉,如行文间的洋溢着的一丝淡然,就足够我们回味无穷了。欣赏佳作,!【:简单爱好】

1楼文友:201 - 2 :11: 6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江南,祝创作愉快!

2楼文友:201 - 2 :12:05 理想天堂,不管是美好的,又或者是有些遗憾的,当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可逆转的时候,留给我们更多的,也只是自己的品味和享受。

楼文友:201 - 21:05:15 很不错的文字,赞一个。感谢作者投稿江南烟雨社团,期待下次赐稿,遥敬,问好,祝您写作愉快! 爱好文学,与文学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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