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离情与半塘晚照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20-03-29
白莲离情"与半塘晚照
人的情感也真奇妙,直到现在,我每闻到夏天晚风中弥散的花草香气,就会想起扬州的荷花。一片明净的水面上,阔绿的荷叶,红白的荷花和点点的莲蓬,还有间或掠过的水鸟轻灵的身影,给我以无限欣慰,也给我以莫名的惆怅。
这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呢?当然不是从杭州西湖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来的,也不是印象派画家莫奈笔下光色斑斓的莲池给的。这种感觉似乎是从瘦西湖水湾处那半篙流水碧烟铺的一角流出来的,也似乎是从四桥烟雨楼后青草池塘的雨丝风片中透出来的,又都说不清。
朱自清先生说,人在哪儿度过童年,那儿就算是他的家乡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随父亲调动工作从南京迁居扬州,觉得扬城实在是古旧窄小。然而扬州的郊外却有无限的优美宁静。特别是城北宛然如带的瘦西湖以及许许多多无名的池塘和小河边,到处都是杨柳垂荫,青草萋迷。有时老农就在如画的风景附近犁田。躺在草地上,水牛的一两声叫唤,树上的鸟鸣和着微风的低语,声声入耳。
一位民国时期住过扬州的文人易君左曾经评价扬州的风景是幽丽的,附近的,平民的真是这样,任何人,任何时候,只要你高兴,可以马上出城来投入她的怀抱,欣赏这花树碧水。而扬州的荷花也似乎是从没有人管过的。每到夏天,一片片地在这滋润如江南的水里自开自谢,从小荷尖尖到莲叶田田再到红衰翠减,任你凭吊,任你流连。也许,我之爱荷,正是与扬州滋润的物候和扬州人爱花的有关的吧?
扬州人爱花是久已成习俗的,提到芍药花、茉莉花、白兰花、栀子花还有荷花,扬州人是如数家珍。旧时,每年瘦西湖以画舫为载体的花会”光荷花就有夏秋两市。其时,湖面上画舫如云,万篙齐趁”女人们这时或是池边绿映水红裙”或是逐花顽处枕花眠”多美好的民俗风情!外地人一再说扬州出美女,好像未必;但扬州女人的清雅,似乎与莲花是有关系的。
扬州八怪中罗聘的妻子方婉仪,自号就是白莲前几年因写《罗聘传》我曾数次到罗聘的故居探访。故居叫朱草诗林就在城北的弥陀巷内,那儿寂寥少人。故居虽老旧,仍小有园亭之胜:花厅、书斋、回廊、半亭依然在目。不要小看这个庭院,当年这里就是罗聘和婉仪夫唱妇随,带着三个儿女吟诗作画,创出清代画史上有名的罗家梅派的生活环境。院内曾有荷池,方白莲诗中就这样描写:平覃疏帘小阁晴,朝来池畔最关情。淤泥不染清清水,我与荷花同日生。可见罗聘这位习诗书,明礼度,兼长诗画的爱妻有何等高洁的秉赋!
可惜她因苦苦支撑罗聘困窘的家境,耗尽心血,四十八岁就离他而逝。我每每跨出罗聘故居大门,总会想起罗聘第二次赴北京卖画,与卧病在床的妻子执手相看泪眼时,方白莲念出的那首诗:病得清凉减四肢,膏肓终恐误秦医。自知死亦人间事,多是秋风摇落时。握手那堪此别离,雨昏轻浪挂帆迟。病中不用君相忆,夜夜孤眠枕独欹。呜呼!就在罗聘离家后十三天,婉仪的这盏生命的孤灯就熄灭了。
德国哲学家尼采说过,世上一切文学中,最感人的就是用血写成的文字。
是的,二百多年后的今天,站在她故居前,我仍然为这位才女和着血泪念出的凄婉缠绵、如泣如诉的诗句所深深打动。难怪方白莲去世后,与罗聘有二十多年交往的京师大儒翁方纲在为她撰写的《女士方氏墓志铭》中如此赞叹:万卷梅花,一卷白莲,其画也禅,其诗也仙,吾文冰雪兮,与此石俱传。”的确,后来研究罗聘的学者们,只要一提起罗聘,谁又会忘记这位我与荷花同日生”的冰清玉洁、如梅似莲的扬州才女呢?
我真愿人们有空也去寂寥的朱草诗林去看看。
说来也是与荷花有缘。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住的扬州师院校内宿舍附近的柳湖也长着荷花。柳湖俗称牛大汪,其实就是瘦西湖的一泓余波聚成的一个大池塘,清乾隆时它有个雅号叫柳湖春泛过去,这一带面东而绵延的花墙临水处,有座小红亭在绿柳间翼然而出,谓之透红亭池塘对面与瘦西湖相隔的长堤间,一座半月形的小红板桥跨水而过;校内池塘边周围的土阜上,竹树参差蓊郁。每到夏天,小红桥外小红亭,小红亭畔,高柳万蝉声更有池内长着的亭亭荷花,常吸引青年学子和老师们前来散步。
散步的人中,就有住在我楼下的学者任中敏先生和他的老夫人。有时他们碰见我和父亲散步时也会停下来喁喁交谈一会儿,但读书不多的我是几乎插不上话题的。只知道十分自负的父亲在家曾一再对我说,任先生的学问是他所深深钦佩的,我从此知道读书对一个人的重要。
现在,我早搬离了旧家,但有时还经过这里。池塘边已在任老去世后竖起了一块刻着半塘”大字的朴拙的巨石,柳湖池塘也从此改名为半塘”了。
任先生一九九一年底去世。在他去世前的一个深秋的傍晚,我从扬州师院东大门回家走到沿塘的路口,看见任先生破例一人拄着拐杖巍颠颠地走到池塘边,浅水处正立着几枝残荷。老人双手作抱拳状扶着杖头,晚风拂起他稀疏的白发,有几根倔犟地翘起似乎不愿平复下去。夕阳的斜光勾勒出老人瘦小但棱角分明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也不愿惊动他。
我想,在他宏阔深邃的脑海中也许正在翻腾着大半个世纪的风云吧?是遥想他当年在北大参加五四运动时被捕的那份激昂呢?还是重温他在扬州毓贤街牛录巷内挥毫明志从此读书写字时的那份追求?是追忆他在抗日烽火中亲手创办的桂林汉民中学的讲坛上,为学子们讲授《满江红》《正气歌》时的那份慷慨呢?还是回顾他四十年前在成都碧鸡坊里卖薰豆,焦巷南窗好著书时的那份执着?有人说任先生脾气很大,常会给人难堪。
但无论如何,只要一想起任先生以他毕生精力创建的散曲学研究,特别是唐艺学研究的宏大体系,并以《敦煌歌辞总编》为代表的巨著,一扫人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的狂妄时,谁又能不对这位站在荷塘边刚烈怪倔的扬州老学人致以深深的敬意呢?不错,荷花中通外直,香远益清”的品格正可以看成对任老的写照。
半塘”本是任先生的别号。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透红亭被拆去了,小红桥改成了平宽的水泥桥,长堤扩成了公路。校园外,游人熙攘,车辆往来,红尘滚滚。不过,瘦西湖的水依然平静地从桥下流聚塘内,池中的荷花也依然伴随着这块半塘”石碑在年年开放。
古诗云: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我还是要经常来半塘看荷花的。
一、该文于2004年6月应第十八届全国荷花展览会《扬州当代咏荷诗文选》编委会之约而写。并于当年8月以线装书形式出版,本文为其中一篇。
二、方婉仪与罗聘故居朱草诗林”已于2008年后建为罗聘故居”纪念馆,正式对外开放。
三、扬州师院柳湖荷塘边,已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又树一座任中敏先生的半身铜像,与刻有半塘的巨石相依而立,静默无言。
二O一七年九月。
评委饱含深情对该文进行了热情洋溢、恰如其分的评价。
制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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