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的这房子可真该翻拆翻拆了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20-01-15
“爹,咱的这房子可真该翻拆翻拆了,都三四十年了,你看都成啥样儿!”
络腮胡子老大,本是老爷子的心腹管家;此刻,也是这般站在老爷子面前,摊开两只手,央求着。
“爹,您总说这房子不潮不碱,结结实实,再住上三十年也不塌不了!可撵不上形势哩!早先啥日子,今天啥年月?现在都讲文明礼貌,现代化哩!比如您这把藤椅,早先您连硬板凳还坐不上哩!您苦日子过怕了,把一分钱看的比磨盘大,这我们都能理解;可咱们要往前看哩!咱以后的日子,就象那吃甘蔗上楼梯,步步高,节节甜呢!”
老三不愧是个教师,说起话来也有一套。你看他,侧着头,笑咪咪地俯身老爷子面前,一板一眼,铿铿锵锵地说着。当说到最后两句时,老爷子突然张开了两眼,疑惑地看了看老三;老三连忙“嘿嘿嘿嘿”陪笑。
“要说呢,爹,咱这房子可真不少,可都不象样了呀!您看人家都在变着法儿寻找门路劳动致富,咱们家就这样儿的房,哪样事儿也做不成。这两年咱们家是存了些钱,您老死死把着不让花——唉,您知道人家都说咱啥?‘抠门儿’!‘琉璃公鸡’!抓个鸟还得舍把米呢,咱光守着几亩田,猴年马月才能致富?”
老二曾任多年生产队长,说出话来又是高人一筹。老爷子听了儿子说自己“抠门儿”、“琉璃公鸡”时,又一次吃惊地睁开双眼。
“唉,不是这,老四那对象咋会跟咱拉倒!眼看小明(老大的儿子)都快该找对象了,咱祖祖辈辈守住这老房子住,人家不笑掉咱那鼻子才怪哩!”
老大的一番话,把老爷子眼睛里射出来的两道寒光引过来,几个儿子心里边都瑟瑟打起颤来。
“几间破烂房,可成了宝贝了!鼠目寸光!”
二十五岁还没找到对象的老四,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当农业技术员;此刻,听了大哥的几句话,气冲冲地撂下一句就走;临出门,“咣当”一声,把那扇“破”门摔得山响。
老爷子把脊背倚靠在老三为他买的那把油黄色的藤椅上,把头轻轻地放在藤椅圈的后沿儿上,眯着双眼,瞄视着屋顶的梁、檩、椽、瓦,以及屋脊签椽上的的陈旧字迹;“岁在民国三十八年仲秋上浣宅主刘老治……”的字样,然后,摇晃着脑袋收回目光,紧紧地搭上眼帘。眼角,霎时间出现了两粒豆大的泪珠,顺着那满是折皱的脸,弯弯曲曲挂下来。老四扔下的一句话,结结实实地刺伤了他的心:老爷子心里这个气呀!
我活了七十八岁,容易吗?七十八年哪,风风雨雨,走南闯北,穿着叫你们见了都要捂鼻子的衣裳,捧着饭碗讨饭吃;防不住,招来野狗,“汪汪汪”狂叫几声,朝你扑过来——小时候你们个个抚着你爹腿上的疤疤逗乐,可知道你爹被狗咬时那情景?唉,好歹吧,来到咱们村里,托乡亲们的福,算在这里安了家。三十六岁那年,才和你们的娘成了亲。那时候,咱住的啥,吃的啥?你们的爹就凭一身力气,不偷人家的,不摸人家的,养活着你们;你们的娘无论冬夏,起早贪黑,再苦再难,一个个把你们拉扯大,除了你老大上了个初中,供你们兄弟仨一个个高中毕业,娶了媳妇,容易吗?昧良心的,到如今你们的爹倒落了个“抠门儿”、“琉璃公鸡”!我“抠门儿”,我“琉璃公鸡”!我把着钱不让花,还能带到棺材里?早晚还不是留给你们?想当年,我累断骨头使断筋,饿着肚皮给你们盖了这些房子,哪个不称赞你们爹有能耐!我图个啥,不就图个让你们小辈们能住上现现成成的房,不再作盖房的难头!好小子,如今你们倒嫌弃我这房子赖,不撵形势,不现代化;住上我这房子,你们非但不领情,不知福,反倒嫌丢人,怕人笑话,串通起来数落我,好没良心的东西!你们还都是些有文化的人哩,说你亲爹“抠门儿”、“琉璃公鸡”!好哇,你们的娘辛辛苦苦一辈子,活活叫累死了;今天你们合起伙儿来想把我气死不成?狗日的东西!没良心的!我偏不死!有了俩钱就不成你们了,统统败家子!看我今天不吐口,你们敢动我的房;看我今天不吐口,你们敢动我的钱!
老爷子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几天以后,太阳已出了一杆子高,闺女和女婿赶着骡子,套着车子,叮叮当当站在老爷子门前。
“爹,我们的玲玲、华华天天在想您,盼您,要我们来接您去住些天。今天您精神也好多了,坐上车子跟我们走吧!”
还是闺女知道心疼爹!老爷子想到这里泪又下来了。他不敢看见闺女;看见闺女就想起她那早死的娘,想起她娘就象看到了那死去的四个孩子。当年,老伴给他生了九个孩子,如今只剩下五个了;四个闺女就落了这么一个。你好苦的命啊!生下老四没有半年,你就把这一摊摊扔给了我。没想到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把他们给拉扯大,今天刚过两天好日子,有了俩糟巴票,可该享享清福了,你们却合成一气和我治气!唉,咋遇着这样一群败家子!也好,跟闺女去吧!住上半月二十天,也消消气,散散心,去去愁,解解闷儿。
没多大工夫,闺女已把老爷子的吃穿住用收拾停当。两口子亲亲热热搀扶着爹爹坐上了骡车。老爷子临出门的时候,脸上阴沉得象要下雷阵雨,绷得紧紧的;花花的眉毛也拧了个曲曲弯弯,紫红色的嘴唇闭得严丝合缝。四个儿子谁也没言一声,径自做上骡车,叮叮当当上了路。
要说呢,日子过得也真快。一眨眼工夫,半拉多月竟过去了。老爷子恨只管恨,和孩子们生气记不住仇。这二十多天,儿子、孙子没有一个人来看他一眼,他心里倒有些痒痒起来;一天三晌,吵着、嚷着要回去。
闺女见怎么也留不住爹,索性叫起玲玲他爸:“套上骡车送咱爹!:”
老爷子今天心里特别高兴。在闺女家住了这些天,他真象神仙过那日子一样。女婿把自己那张钢簧床让给他,他往上一躺,软软呼呼还真舒服。闺女见天鸡蛋羊肉不离他的嘴,三不闲儿再弄两盅喝喝;女婿怕老爷子住在他家闷得慌,把玲玲姑姑家那台彩电借了来。要说那也真能,那么大一点的东西,一摁电门儿,大人小孩儿都从那里蹦出来了;伸手去摸摸,还是平平的,圆鼓肚!有了这,该把那演电影的也气死了!不出家门,就能看洋戏,看电影……今儿个一出门,几只长尾巴喜鹊叽叽喳喳围着他那车子叫得欢;老爷子心里这个乐呀——老伴儿要是能活到今天,才不枉活了一辈子呢!
叮叮当当,一路铃响,不知不觉呢,骡车已经停到了自己家门口。老爷子端坐在骡车上,先是愣住了,傻眼儿了;还没有迷过神儿来,老三看到了他。
“爹,我们正说这两天把新房打扮好,就去接您回来呢,您……”
“爷爷回来了!”
“海海,快去接爷爷!”
“爷爷!”
嘁嘁喳喳,一片人声;人们一下子跑了过来,把个老爷子围的不透风。老爷子眯着眼睛怔在那里,心里边叽哩咕噜嘀咕着:自己莫非还在女婿那钢簧床上做美梦呢?这也并非是在看电视节目呀!把眼睛眨一眨,是真的;啪啪孙子的脑袋壳,孙子甜甜地叫声“爷爷”,清脆悦耳。再看看周围的人,挤眉弄眼都在笑。笑谁?好象都在笑他这个老头子。眼前高高矗立在那儿的,不再是他那“再住三十年也住不塌”的房子了,而是一座楼,一座崭新的楼!宽宽绰绰十大间,真真切切。那阵势,恐怕从前那县官儿也难住过。那边儿几个正在安玻璃、漆门窗的小伙儿,也都调过头来朝他笑;扭过头瞅瞅闺女,闺女也抿嘴儿朝他笑;看看女婿,女婿也笑的睁不开眼儿。大家都在笑。只有他一个愣愣地怔在骡车上。——哦,怪不得这些天不见你们个猴影儿,原来你们合计好了来对付我呀!
老爷子这回谁也不让搀,谁也不让扶,精精神神下了车;背着双手,歪仰着头,一般认真地审视着从自己这块宅基地上竖起来的这座楼房。怪呀,往当街开这么多的门作啥用呀?那站得高高的年轻人,正在往那门头上鼓捣啥?哦,原来是在用金黄的颜色往上描字。那几个字他不全认的,可是他看得清楚,是“青年之家”几字。“家?什么家?”他双眉紧锁了起来。再看看左边那个门上头,也有这么几个金黄色大字:“小李庄面粉厂”。老爷子看到这都懵了:“怎么,面粉厂咋会盖到我们家来了?这些孩子,捣什么鬼,嗯?”顺着往左瞅,还有两个门,一个门头上面写着“刘家代销店,”一个门头上写着“新蕾科研组。”
老爷子犹如坠进十里云雾之中。“这些孩子,哼,败……”他本来要说“败家子”,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心里却忽然一阵轻松起来。一边审视着,一边点头品味:“这什么‘家’,一定该是老三的主意,嗯,跑不了;这面粉厂嘛,该是老二出的点子,嗯,没有白当那十几年的队长;这新什么科研组,除了老四还会有谁?那这代销店该是老大的主意了……”
老爷子看着,看着,心里有气,却气不起来;急,又急不起来。他直觉得这楼房就是排场,住上去也一定比自己那房子舒展。再过两年,咱也弄台电视机,带彩的,也弄张钢簧床睡睡……唉,自己也是瞎操心。不中了,思想老了。孩子们比自己有出息,以后咱也就甭操这份儿心了,也该当当那“顾问”了……他心里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怎么,肚子里的气也就跑光了;一张紧绷绷的脸,也阴转多云;那只手不知怎么地老去胸前摸他那把“百宝箱”上的钥匙。防不住,嘴一咧,胡子一翅,“扑哧”一声,“嘿嘿“地笑了起来……
198 年
共 61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可以说是一篇中规中矩的小说,至少作者做到了老老实实的讲故事,不急不躁的将情节安排得妥当自然,且将自己的主题如实的表现了出来.而实际上近几年以来农村的变化是巨大的,不仅表现在盖楼房,修水泥路上,还表现在农民的思想意识的真正转变上,他们不再固守那些愚昧迂腐的观点,虽然偶尔也还受原始思想的禁锢,但在被引导之后,还是很自然的打心底里接受了新时代的意识形态以及生存生活方式.但值得提醒的则是在这个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城市边缘区域的时间段里,我们或许可以去关注存在发生在那里的各种不同的问题,而不是本能的去扎堆.【:恒量】
1楼文友: 11:48:25 半个月盖好楼房似乎快了一点。楼房的用途到底是什么应该在交代明白一点。盖楼房的钱的来历似乎也应该交代一下。 希望我们都有快乐充实的人生
2楼文友: 18:59:01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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