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已去峡犹在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20-02-19

●散文:仙人已去峡犹在

吕润霞,女,1975年生,现供职于静宁县文化馆,副研究馆员。甘肃省作协会员,静宁县作家协会主席。作品散见于《语文报》《甘肃日报》《飞天》《朔方》《延河》《伊犁河》《甘肃教育》《社科纵横》等报刊,散文入选《散文选刊》《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出版散文集《心如流水》入选农家书屋。

★仙人已去峡犹在★。

□ 吕润霞。

一。

让我惊喜的仙人峡呵。

仙人峡位于静宁县雷大镇东南,之前叫麻峡或葫芦河峡,上世纪八十年代静宁县打造伏羲文化,以威戎镇境内的仙人桥衍生出仙人峡的名字,并无史证,渐们习惯称法。仙人峡各段也有各段的名字,如麻峡、程峡、高家峡等。

曾几乎走遍成纪大地的山山川川,心里大概是有谱的。去仙人峡之前,以为它也不过一处小小的景观罢了,不会有太大的游观价值。只是碍于有知遇之恩的前辈盛情相邀,就随便去看看吧。因此,在雷大程峡的山梁上下车,心绪懒懒的,脚步散散的。最初俯瞰仙人峡,除了山峦叠嶂,也无甚惊奇。七拐八弯,山路愈来愈陡,动了大工程劈出的石径小路,外围拉着铁链防护,愈来愈动人魂魄。及至半崖,脸面渐觉滋润,天地间开始有些异常,充斥周际。眼前愈来愈觉与众不同,浑身骤起一种莫名的紧张。抖抖索索,一身冷汗,终于站在了状如大脚印的所谓的龙马城前:一方不规则的长方形土堡,古朴而苍远。

到了谷底,深入仙人峡,竟有了太多的震撼。

开始意识到,眼前这片绵延重叠的黛青峡谷,与外围远离它的那些山谷截然不同。黄土与山石随时交融渗透,土中有石,石中有土。山坡上随处裸露着大大小小光秃秃的青色岩石,遗世孤绝,一根草草儿也没有。而在那些岩石的周边,满山满坡都是地毯般的野草,在初冬的凋零里色调灰白,和谐统一,单纯明晰,把种种芜杂都抹去了,气韵开阔。干旱的土坡上也好,坚硬的岩石罅隙间也好,都铆足了劲儿长着的这些矮小但显然曾经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骄傲地宣示:无论怎样的生存方式,植物都宽容地适应。感受仙人峡的与众不同,在于它的色调,它的质感,它的硬度,它的时而裸露的嶙峋石崖,它的遍布长峡的幽深气息,它的五步一观十步一景。走进仙人峡,你很快会察觉它的经久和固执:显然,它慢条斯理地承受了一次又一次巨大的自然变迁,不动声色地展露着自己野拙的面容。

初冬的仙人峡,逗弄着云天间的光色。时而开阔,揽进了不少蓝天白云。时而有天墙一样的山峰把天际堵严了,烟岚缈缈,弥漫成一种铅灰色。

在蜿蜒幽深的峡谷里,和我们一起前行的,是喧闹奔腾的葫芦河。葫芦河,《水经注》称为陇水、瓦亭川(瓦亭水初称娲水,阿阳实娲水之阳。其得名与女娲有关)长离水、新阳崖水。以后又有武延川、长源河、苦水河的称谓。《静宁州志》载:长源河,味苦,俗名苦水河。源于西吉县月亮山的葫芦河,从八里镇的闫家庙流入,在县境内流经七峡八川,忽放忽收,因状似葫芦而得名。在仙人峡,葫芦河伸拓出这个千回百转的峡谷,两边的崖壁簇拥在她的身边,深情地目视着她挥洒流转。她股股叠叠欢腾踊跃着喧嚣的生命,节节延伸,在地面和地底下,筑造了另一座长城。她一路奔着,遇到河中的大石头,豁的一下裁割为二,直蹿出去。遇到一个崖湾,立即乖乖的转身改向。有时她又对自己的驯顺有点恼怒了,猛地翻卷咆哮,但越是这样越是显现一种更壮观的驯顺,很快随地势复归于平缓。

仙人峡的崖,怪石嶙峋,突兀仞峭;仙人峡的谷,水壑纵横,草花遍野;仙人峡的水,曲折蛇行,千回百转。仙人峡谷长百里之遥,谷中无径,须涉水、踩石、攀崖、跃壑而进,惊心动魄,刺激而又愉悦。

山拥水,水依山。眼前,这个峡谷里瑞气升腾,祥云盘旋。自然终究是自然,不欢悦,不敞亮,安然地茂盛和积淀,一眼望去,意味隽永,不知深浅。

如果我们的双脚没有踏在大自然坚实的土地上,那我们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在一个懂得欣赏自然之美的人眼里,没有任何一种事物可以伤害和剥夺生活之美。就像树木、花草这些美好的植物一样,它们从不会让人绝望,只有欣喜。

在仙人峡,我欣喜着仙人峡的欣喜。

静宁县葫芦河仙人峡文化研究会成立大会。

3000米高空看仙人峡。

葫芦河夕阳。

航拍葫芦河仙人峡。

二。

仙人峡是自然的。

自然总是神秘和莫测的!惊叹则是我们给自然的回报。葡萄牙古代诗人卡蒙斯说:

大地在此结束。

沧海由此开始。

自然界有霎时毁灭的情景,例如、海啸、火山爆发等。据《静宁县志》载:晚古生代的华里西构造运动对本地古生代及其以前的地层构造影响最大。泥盆纪末期,随着地槽活动性增强,泥盆纪以前的长期地槽沉积都发生了强烈褶皱,形成了复杂的向斜、背斜构造。在背斜隆起的同时也促进了火山活动和断裂构造的发育。受背斜牵引致使岩层陡立、断裂发育,少数断裂伴有切应的逆断层,多数断裂构造近层理发生,此时形成的压性,扭转断裂有麻峡—雷大—新景线…无独有偶,在我们采风组一行即将离开仙人峡时,同行的知三老师发现了一块遗落在地的奇妙的石块:灰褐色的石头上,布满了形似柏树叶子的深黑色图案。王老师惊奇地说,是柏树化石!急切的拍照后,他让同行者把这块石头带回了。步行上山时,给我们做向导的崖湾社的社长程学明,又在今年新开的路上推土机铲下的碎石中,指引我们拣到不少柏树化石的碎片。在仙人峡意外发现柏树化石,是让我最惊喜的事,一探究竟的兴致浓到痴迷。

特意在网上聊及此事,曾在静宁县水泥厂工作的朋友告诉我,以前他们厂在麻峡有个石料厂,石料厂在那里采了几十年石头。后来地质勘探队的发现:这里有个柏树化石带,带厚三米。柏树化石带证明,仙人峡在史前是原始森林。地方志书有载:静宁曾一度以森林和森林草原区为主体。

当我仔细琢磨手中的柏树化石碎片,重新翻检手机中随意拍下的仙人峡内的那些岩石时,果然惊喜地发现:有一些面积成百米的裸露岩石,一眼望过去,就是一棵一棵活生生的柏树密匝匝地烙印在灰色的石头上!这,就是所谓的柏树化石带吧。而那些碎石片上的柏树叶子,比高妙的丹青手摹上去的还逼真灵动。

罗马庞贝古城的毁灭是由于火山灰的堆积,当时被火山灰的人群,留下他们死亡前的挣扎形体,火山灰冷时形成了这些形体的铸模硬壳,骨肉很快腐烂,但铸模硬壳还在,当时庞贝古城挖掘工作的主持者费奥莱里发明了一种办法,用一根管子把石膏浆缓缓灌入,再剥去模壳,就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假如有类似的技术,仙人峡柏树化石带就会复原出一棵一棵站立的活生生的柏树来,复原出成片成片的林带来。

朋友还说,在仙人峡他曾捡到彩陶片,残破的灰陶则随处可见。据此可以推断,这里可能有遗失的古村落暂未被考证发现。

闲聊间,我又将拍摄的化石图片传给一位师范的同学,这位同学委托他在大学的亲戚将图片传给本校的考古专家鉴定。同学发来川大教授的语音转换截图,说这种化石很有保护价值,并建议让中国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进一步研究鉴定。这些,只不过是我作为一个好奇者的多余之举而已。

柏树化石带。龙马城。未被发现的古村落。仙人峡究竟向我们隐藏着多少自然和历史的秘密?

仙人峡需要,成纪大地更需要一本属于自己的完整的自然史和历史文化史—当人们在看到这本记录的时候,会由衷地觉得收获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神秘仙人峡。

龙马城。

龙马城城墙。

葫芦河水。

奇石、灌木树。

三。

仙人峡是人文的。

孔子云: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水,看似柔顺无骨,却能变得气势滚滚,波涌浪叠,滴穿坚石;看似无色无味,却能滋养茫茫绿野,幻化万紫千红,催成累累硕果;看似自处低下,却能蒸腾九霄,为云为雨,为虹为霞。大河文明视野开阔、通达远近、崇尚流变,由这样的文明产生的机敏、应时、锐进、开通等品质也就是所谓的智

与此相对应,山地文明则会以敦厚淳朴、安然自足、万古不移给我们带来定力,这就是所谓的仁

水边给人喜悦,山地给人安慰。水边让我们感知世界无常,山地让我们领悟天地恒昌。水边的哲学是不舍昼夜;山地的哲学是不知日月。不舍昼夜,不知日月,最容易孕育天地间最恒久的情与爱。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鼓,女娲清歌。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舟而上溯。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中国远古时代神话传说中的女神宓妃,又称洛神,因迷恋洛河两岸的迷人景色,降临人间,来到洛阳。诗人曹植在洛水边与美丽绝伦的洛神邂逅,人神迷恋,却终因人神道殊,含情痛别,终成《洛神赋》再看西子湖畔,蓬莱仙山,天地山水间,总是时间长河中美丽神话传说孕育和诞生的灵感之地。

隋书.地理志一书有成纪县辖龙马城、仙人峡的记载,仙人峡与成纪水、成纪城一山之隔,30里之遥。仙人峡因伏羲、女娲降生成纪而神秘幽远。男人如山,女人如水。仙人峡的隆隆崖壁,难道不是伏羲的伟岸身躯?葫芦河的湍湍激流,难道不是女娲的柔美身段?人类始祖伏羲和女娲就是生活在古成纪仙人峡一带而孕育了他们的子孙后代,静宁的民间传说不乏这样的故事:

伏羲和女娲。

静宁古时叫成纪。相传在很远的上古时代,只在成纪的仙人峡生活着一个安不上名字的女子。她不怕水,不怕火,不怕狼虫虎豹,常常一个人钻进大林里去游玩,大林里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状似葫芦,叫葫芦河。这女子总要到葫芦河去洗澡。一次她洗罢澡,看见河滩上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脚印,便好奇地睡在上面晾身子。一阵儿,她觉得头晕恶心,肚子里边胀起来了。她正要挣扎着起身,不料生下一个儿子娃娃来。这个儿子便是伏羲。

伏羲降生后,还没张开眼睛,这女子羞得不想活了。便一头跳进小河里,谁知小河里又钻出了一只大蛙,后世叫她女娲女娲有七十二变化,她看见睡在河边大脚印里的伏羲。立即变成和伏羲一模一样的人。因为同生在一个地方,就成了亲兄妹。

他兄妹俩不知道生活了多少万年,两个人都老了,很孤单,女娲就对说:我看咱们用黄土捏些人让他们繁衍接代。伏羲点头同意,他俩于是挖黄土,舀河水,一个捏男,一个捏女,一边捏,一边放在河边那个大脚印上。说也奇,一个个都活了,围在伏羲和女娲跟前叫大大娘娘后世传说他们兄妹婚配,生儿育女,实际是黄土捏人。

从此,成纪的仙人峡一带人就多起来了,一代接一代,繁衍生息,直到今天。

民间的世俗故事历来不讲严格逻辑,所以天真烂漫,所以稚拙怪诞,所以强蛮有趣,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自由和粗犷让人快乐。伏羲女娲抟土造人的神话传说,使仙人峡获得了精神和灵魂。

仙人峡的山,有男人的气质:深沉、内向、稳重和肃穆。仙人峡的水,有女人的灵动:神奇、隐秘、浪漫和深情。

仙人峡有仙侣们玄幻神秘的万古不移的爱情,也有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们土生生热噜噜的情与爱。有情郎唱给尕妹的成纪民谣:

红红的辣子油泼蒜。

辣辣地吃上顿搅团。

尕妹妹坐到我跟前。

喝一碗凉水也喜欢。

今夏去了汪洋浩淼,势连天际的白洋淀,游艇激荡在茫茫水域,见到撑一叶扁舟终生生活在水中的渔翁渔婆,在泊定的小木船上正搭晾衣服,正生起炊烟…忽然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若偕一爱人,远离尘嚣,隐居水云间,那该是怎样一种自然恬淡的人生?范蠡与西施,里应外合兴越灭吴的传奇篇章中的两位主人公,在吴王亡身余杭山,越王摆宴姑苏台的举国欢庆之时,谋士激流勇退,美人隐姓埋名。一对情侣,一叶扁舟泛五湖,从此翩然隐逸而去,给后人留下多少美好的遐思妙想。

何况白洋淀和所谓的五湖,仅有水而已,仙人峡却是有水有山。

而今在仙人峡,若有爱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该是喧嚣尘世中的情侣所神往的一种浪漫吧?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吸天地之精华,摄山水之灵气,饥餐渴饮,天人合一,也不失为奔波劳顿的今人精神皈依的一种美好去处。

先有生态而后有文化,无数神话传说和传奇故事被自然山水铺陈为动人景观。像我等后辈子孙,能够幸运地穿行仙人峡,是一种莫大的奢侈。不管是文人墨客还是寻常百姓,一旦有缘走进仙人峡,就该一边享受它的自然与神韵,一边为这块原生态的神性土地而心怀感恩和热情吟唱。

山、石、水。

程峡村崖湾社程学明社长。

程学明背考察者过葫芦河。

仙人峡亿万年的石头。

四。

仙人峡保留着自己的细节。

历史的风烟不再,我们在今天的仙人峡,遇到了它的许多原住民。

行至深峡处,邂逅一群肥大的绵羊,有三五十只。这些年封山禁牧,基本上不见了羊们。即便村野里偶尔见到一只,也是谁家刻意养的奶羊,专为孩子老人捋奶子的,常常在庄子附近随便一个山洼上,钉根木楔,将那羊拴了起来,只够得着吃拴它的绳子所在圆弧内的草。那还叫羊吗?放羊放羊,就是放养的羊啊。在旷大寂静的仙人峡,偶遇这么一群大肥羊,不见牧羊人,羊们对我们这一群突然的入侵者也是物以稀为贵的眼光,先是远远的观望,待靠近,马上仓皇的向山崖高处逃去。我们已经忘了它们,峰回路转,在另一个拐弯,却再次不期而遇—大绵羊们已经爬至半山腰的羊肠小路。这回,它们不但镇定自若,而且简直是有组织的在山腰上一字排开,站成一列整齐的长阵,俯视观察着我们。同行的乡人说,这群羊是毗邻的庄浪县赵墩人的羊,羊被赶到仙人峡,成天没人看护也不丢一只。不知天黑了羊是自个儿回去还是主人来赶,只是我好奇的念头罢了。庄浪的羊吃着两县的草,想到这点我心里多么欢喜!也只有在仙人峡,羊们与我们彼此检阅,彼此相安,甚至彼此热爱。

友人对我发在空间的牧羊照玩笑说,是封山禁牧的漏洞。我心里更有一种恶作剧的欢喜。其实,自个儿任性践踏自然的人类完全可以对异类适当宽容一点。比如在非牧区留着一些生灵,不赶尽杀绝,在情与理、义与法之间有所取舍,也是给自己一个念想。比如已经不靠牛耕驴种的农人们,他们的生态完全改变了,面对着远比过去舒适安逸的物质生活,他们不免也会陷入苦闷,这是一种说不清的苦闷,养一只不需要抓老鼠的猫和一只不需要看家护院的狗,也许只是他们的一种习惯。不要嘲笑人们过于怀旧,这是他们吃力地在与自己的文化习惯谈判至于草木丰裕的仙人峡,这么一群羊的口食对它来说算得了什么呢,反倒让仙人峡有了一份冷寂中的生气。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这么一群羊,是仙人峡最后的土著。我们需要有王骆宾那样优美的歌声在仙人峡情侣谷的上空悠扬。何况,偶尔离开稠密的人群进得仙人峡,有多少人或许跟我一样有着暂时做一名牧羊女的浪漫虚构。

仙人峡也有不轻易现身的野猪。我们只见到它们的蹄印,它们在草地上蹭痒痒时团起的草皮,那该是怎样一些狂野的嘴眼?

甚至在被污染得过度的河水中,我们偶然间看到了跳跃的鱼儿,那又该是怎样顽强的生命?

我们野餐时啃剩的骨头之类,同行的乡人说,不必当垃圾带走,会尽有飞鸟和野物来享用殆尽。

至于仙人峡的芦苇荡,那一路气势,那氤氲与飘逸,完全不逊于水乡之韵。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树木,各种各样的野草花,都随意散漫地长在各处。

当不被纷扰时,仙人峡的每一棵草木,每一片石头,每一粒空气,每一只动物,都自己做主,悠然着自己的悠然。

葵花。

绿化树畦。

新闻媒体拍摄仙人峡。

听涛廊。

发现汉代灰陶的地方。

新闻媒体采访。

仙人峡建设者张锋。

五。

同时,仙人峡也让我很忧伤。

据说仙人峡各段现在仍然有几个石料厂在日积月累的轰炸。我没有去过那些现场,但完全能够想象,那一种的惨烈和彻底。惨烈和彻底地自然生态,自然古迹,人类文明。

当几十年前仙人峡的柏树化石带就已成为石料厂的碎屑,当今天这一种粉碎声依然不绝于耳,当成千上万上亿年的自然之杰作和时间之见证瞬间化为齑粉,作为成纪大地上的每一个子民,若有良知,定当痛心。亿万年的石头若会说话,定当诘问:若将者和漠视者的良知用来齑磨,难道不会同样血肉模糊?

石料厂已经炸裂了那么多的山粉碎了那么多的石,石料厂继续在十恶不赦。热心的乡人筹划旅游,地方政府破山开路,无意间也了一些柏树化石带。现代化的机械很难抵挡,机器扫荡而过,一切可想而知。如果我们不坚持和它作对,所谓的文化艺术旅游等等,更会为虎作伥,成为推土机的伴奏音响。未知和无知并不是愚昧,真正的愚昧是对未知和无知的否认。真正要痛恨的,是当我们已经知道了以后,仍然去犯同样的错误。

别说仙人峡,像我们的鞍子山峡之类,又是怎样的景况?我多么渴望,在这些美丽神秘的峡谷,在仙人峡,炸石头的巨大轰鸣停下来,让大石不再飞溅!推土机粉碎机停下来,让经过亿万年才形成的自然科学的活化石,不再碎裂!我们的良知,不再流血!或许这样的自然遗迹在整个中国大地上不少,但我们的力历来出奇地强大,何况这样跨亿万年的自然与时间的见证物,在成纪大地是多么的唯一和弥足珍贵。若是掉以轻心或执迷不悟,我们用不了几个石料厂,用不了多少年,用不了开几条路,完全会把它们像败家子一样败得净净。我多么希望,人们的文化自知、文化自觉和文化良知,能为自然古迹留一条活命小道。多么希望,我们能够反过来全心全力去保护那些重要的东西。

葫芦河的水,更叫人疼痛。任何一个人走近葫芦河,若不怜惜,必是铁石心肠。静宁县城的所有污水,流域沿途的所有污染物,都被葫芦河一揽无余的藏污纳垢。葫芦河成为一条黑水河,泡沫河。在盛夏,毫无疑问又是一条当之无愧的臭水河!

在一个极度缺水的县份,我们仅有的一点水,眼看着又被彻彻底底地糟蹋了!

人类真不可以对大自然太嚣张,不可以如此蹂躏与摧残。文明的非自然化有多种表现:过度、繁衍过度、排放过度、占据空间过度、繁文缛节过度、雕虫小技过度,无效构建过度…显而易见,这一切已经构成灾难。对这一切的总结性反抗,就是回归自然。

让水质清澈,无船无网无污物,只知一路奔泻。任何人稍稍走近就能闻到一股属于活水的生命气息,这便是她活得强悍的验证。

流着黑水,泛着泡沫的葫芦河,已经向我们倾诉了千言万语。我们迫切所要做的,是彻彻底底地疏浚水源,整治污染,打理好我们的母亲河,让她清澈旖旎,让她万古长流。让仙人峡与成纪大地只与美丽有关,与生态有关,与自然有关。

梭罗说:我想为伟大的自然讨个公道,因为它比世俗化的人类文明多了一种自由和狂野之美。因此,我们应该视人类为自然的一部分或者是自然原住民,而不是把一切都和社会拉上关系。

在仙人峡,我忧伤着仙人峡的忧伤。

古堡。

仙人峡石碑。

静宁作家在仙人峡采风。

六。

祖祖辈辈的麻峡人,在血脉和骨子里,浸透着对他们的麻峡,对他们的仙人峡深沉痴迷的爱。

我们此行的向导,崖湾的程学明社长即是一位。这个从小在仙人峡里放羊,玩水,打猎,长大后又不曾离开仙人峡一步的汉子,对仙人峡的熟络与亲近,就像孩子对母亲的熟识与亲昵。程社长又像仙人峡的崖壁一样厚道可靠,像葫芦河的水流一样古道热肠。我们一行过了七次河流,为帮我们过河,这位热心的汉子自己掉进河水两三次,全然不顾初冬的河水灌满了鞋袜和裤管。

仙人峡文化研究会会长,雷大程峡人张锋,对仙人峡的过往和未来更是极力鼓呼,一路上给我们宣讲关于仙人峡的神话传说和未来的百年大计。直到踩列石不小心完全跌进河里浑身透湿,打着哆嗦还在宣传,让人忍俊不禁。

仙人峡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雷大程峡人张荣,甚至不愿意他的乡党程社长给我多摘几棵路边已经干枯的地瓢瓜,我们叫驴奶头的。我有几十年没有在山野见到从小最爱吃的驴奶头了,便有些贪婪,伙并程社长沿途摘了好多棵带着干果子的枯苗,想拿回家插在瓶子里看。结果这张会长很生分地拦挡说:摘些好了,留下明年咱们吃!如此小气惹得我差点笑出声来。挚爱乡土风物到这种程度,真不多见。

不但土生土长的乡人们迷恋着他们的仙人峡,像民俗学者王知三老师这些相对的外人多少年里足迹竟也无数次留在了仙人峡。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中期,知三老师就已经组织县内一些热衷于本土历史文化的人士两次考察仙人峡。最近一场大病初愈,这位乐观通达的老人举重若轻,继续热衷于为仙人峡的来龙去脉奔走做事。

但是,本着对自然和历史负责的态度,乡好,也好,若要涉及对本土自然古迹和历史文化资源的保护和,必须怀着审慎与虔诚之心。不去,不去伤害,小心翼翼地呵护仙人峡,是我们对自然和历史的最好交待。

我是一个喜欢行走的人,脚阅河山,曾无数次面对大自然的瑰丽壮 阔而心醉神迷。黄山的奇秀险峻,西湖的风情万种,九寨沟的鬼斧神工,的纯净广袤…这些都是大自然这位伟大的艺术家的大泼墨大写意,而我们蜗居一隅的仙人峡,则是大片留白的枯笔山水,默默蛰伏在黄土高原的深处,将大西北的古朴苍凉和深沉冷峻一网打尽。多少次我们舍近求远,却从不曾在意成纪大地上还有这么一块未被开垦的地,深藏不露。我们自己来到仙人峡,免不了会感慨和欣喜,若是江南水乡的思慕者到此游历,那些身居灵秀之地的人们,难道不会有一种从未审视和体验过的冲击?

他日,仙人峡若能够成为当地人休闲娱乐的佳境和外来者的旅游胜地,也许要求我们做到的并不太多:让山崖不再毁坏,让河水澄澈纯净。保持仙人峡的本色与野性,也不需要添加太多干涉太多。者只需要明修栈道给人们指一条通往仙人峡的去路—至于进入其中,爬山或者涉水,那便是这野性神秘的峡谷与心向往之的人们之间的私密对话了。

我想说的是,对于自然主义者,其实者所做的好多添枝加叶的事都是徒劳无用的。就如旅行者梭罗所言:外面的环境越荒无人烟,我就越兴致勃勃,这习惯从未改变过。所以伟大的神,请赐予我海洋!请赐予我沼泽和荒漠!尽管沙漠里滴水难寻,干旱得十分严重,但是却有纯净的空气可以弥补。清代学者袁枚亦在《随园诗话》中说:天籁不来,人力亦无如何。如果来了,则不著一字,自得风流可惜我们现在在好多地方看到的,多是人力,多是雕琢,多是理念。

人们历来对自然的态度缺少一种融通和谐的视域,冷落时让其过于孤苦,倾心时让其过于热闹。但自然若承担太重,装扮太累,就不成其为自然了。人为与自然两者之间要协调得非常妥帖安稳,就要让人为百物作为淡淡的背景,作为适宜的陪衬;让自然力量成为主题,把握局面。

我很反感那些自以为热爱自然、却又在损害自然的别墅和度假村。很多人不知道,当他们回归自然的时候,实际上蚕食了自然的美学生态。要回归自然首先要把自己回归了,回归成一个散淡的村野之人,如雨入湖,不分彼此。

如果要享受大自然,人迹的收敛是必要的理智。在那些我们神往的去处,人的痕迹更要隐潜,只让自然力全姿全态的出台最明智不过。万不得已的亭台屋舍,可以是原木色,可以是黑褐色,甚或是深黑色。在形态上也追求原生态,再好的建筑看上去就像是山民的板屋和茅寮,绝不炫华斗奇,而甘愿被自然。中国民众总是企图在大地上留下强烈的人为痕迹,贫困时热衷于涂画一些标语口号,富裕时喜欢搭建出艳俗的房舍。在国内好多景区,这样人为的不伦不类可谓触目惊心和惨不忍睹。就像十年前在自然和圣地,看到在高天厚土中,在碧绿广袤的草滩上,刺眼的红色和蓝色活动板房崭露头角,我难过和气愤得简直要流泪,至今仍耿耿于怀。

人类只有收敛自我,才能享受最完美的自然。自然界所有的一切都符合发展规律。各种树叶在凋零的前一刻都会尽情释放自己的魅力,当然生长在潮湿角落里的苔藓也不例外。就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天空的黑色也是不单调的—有一种蓝在它的深邃里。透过地球的剪影,我们知道,白昼在遥远的地方等待。因为在那里,阳光正跳着欢乐的舞蹈。

晒黑的皮肤是大自然给予人类最尊贵的礼物。对于那些居住在山野里的人而言,粗粝的皮肤比苍白的更美丽,更尊崇,也更和谐。的土著会对白种人嗤之以鼻,我相信这一幕会发生。自然学家达尔文也是这么认为的:当一个白人和一个塔希提人在一起洗澡的时候,那感觉一定是温室里长大的孱弱幼苗面对着自然中迎风傲立的翠绿植被。

野性就像一条标杆,越是狂野的就越是生机勃勃。在仙人峡,我们完全可以不在乎自己身处荒野。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我们的手中只要有能够抓住可以向上攀爬的藤蔓,我们的脚下只要有可以踩稳前行的坑凹,自己也就是这荒野中的一部分了。

本·琼森宣布。

善良的是最美的。

而我宁愿相信。

野性的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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