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雯中国传统空间中的文学语境

中国艺术报 在中国文化中，文学语言的发展具有主导地位，诗词、绘画中的题字、书法，乐曲的编词都离不开文学语言的支持，而空间意境的营造也可以说一直受到文学的影响。文学语言中，修辞是其创作的基本技巧，其研究如何依据不同的语境运用适当的语言及语言表达方式、技巧或规律。 《左传 襄公二十五年》中记录孔子之言： 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便是提醒人们在外交时注意语言修辞。

那么，空间中的修辞是什么?在中国传统园林空间中，有许多空间组成元素，廊、亭、桥、墙、植物等等，这些组成元素好比文学中的词汇，需要进行修饰、排列、组织与安排，通过恰当的处理手法来表达空间的形态与意境。比如，简单的坡面屋顶，南方有 起翘 的做法，使屋檐在屋角处显著升起，产生飞动的美感；皇宫、庙宇中主要的大殿将单檐屋顶改用重檐屋顶来显示其隆重。由此可见，空间中的修辞指的是各空间元素的组织与设计手法，笔者将这个设计手法与文学中的语言修辞类比，试析两者之间的共通点，借助文学的修辞来分析空间中的设计手法。

语言语境与空间语境的类比

语境即语言环境，上下文、时间、空间、情景、对象、话语前提等与词语使用有关的都是语境因素。语境这一概念最早由英国人类学家linowski在192 年提出。他区分出两类语境，一是 语言性语境 ，一是 非语言性语境 ，也可以说是 情景语境 和 文化语境 。关于空间语境，地域、时间、历史、文化等与空间元素使用有关的都是空间语境因素，而它同样也分为 情景语境 和 文化语境 。

空间的情景语境体现的是设计者的设计意图。中国传统空间中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密切联系与融合，强烈地暗示着人的所思所想，设计者利用各种空间元素的组织安排来营造空间氛围，从而引起人的心理反应。例如，拙政园的荷风四面亭，亭子位于水池中部的小岛上，四面临水，在夏季，亭子四周被荷花环绕，亭子四周无阻隔，风得以穿过亭子，从而实现设计者 荷风四面 的设计意图。再如，北京的天坛是明清两朝皇帝的祭天之地，祈年殿是天坛里的主体建筑，祈年殿院落坐落于高台之上，祈年殿本身又立于三层台基之上，登殿四望，已临空于周围柏树林之上，使人产生与天相接之感，这种增高的方法无疑增强了祭天所需要的崇高神圣气氛，实现了天坛的功能目的。正所谓 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当空间氛围能引起人们共鸣时，空间中的各元素早已超出了本身的象征与符号意义。

空间的文化语境则是指空间所依赖的包括地域、地貌、文化、政治、信仰、民俗等主客观因素。表现在权力因素上，有北京的紫禁城，其建筑物分布在贯穿南北的中轴线上，气势恢宏，层层环绕的宫墙、前后贯通的城门、重重递升的台阶共同构造了主次分明的空间氛围，表现出隔离、庄严的意象，清晰地传达了皇家的尊严和权威。而在文化因素方面，以江南私家园林为例，园主在追求天然野趣的同时也希望表达他们的文学涵养，含蓄地表达他们的某种价值追求。其实，空间的文化语境是一个综合体，并不是权力、文化、地域等某一个词就可以概括的，前面提到的北京紫禁城、江南私家园林，另外还包括出现在我国的各种形态的住宅、宫殿、寺庙等都是受到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

文学修辞与空间修辞的类比

如同文采之彰在于恰当地搭配词汇，从而生动地表达意义。空间的精彩也在于空间元素的搭配组合方式。

试比较耦园的 望月亭 和拙政园的 与谁同坐轩 。望月亭在耦园彩水池北端，临水而设，一面连廊，廊东倚壁。与谁同坐轩则位于拙政园西部水池处，呈扇形，背倚翠山，面临清池。两处亭子皆以 月 为主题，但取意不同，设计手法也不同。耦园望月亭取名 望月 意指对月亮的观望，有物我之分；而与谁同坐轩取名自苏轼《点绛唇》 ： 闲倚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苏轼在诗中将 我 与 风月 平等设置，有悠然坐忘之态，是无我之境。望月亭所临的池面东西向窄南北向长，月影在竖长的水面上被拉长，确有 望 之效果；与谁同坐轩追求的则是与月同坐、与月为伴，所临的池面与望月亭相反，池面东西向阔南北向短，月影在前后尺度上拉近了与 我 的距离，更显亲近。可见同样是 月 的主题、同样以亭为主体、亭子同样临池而设，但不同的设计手法却得到了不同的空间意境。这里的 设计手法 即是空间的 修辞手法 。

中国传统建筑与园林中无处不是 空间修辞 的体现。这个 空间修辞 的基本法则不在于绝对的尺寸，而是比例的关系。 《营造法式》里一系列的公理和比例关系，其理论可适用于各种需要，中国传统建筑以 间 来计算面积， 间 指两根立柱之间的距离。屋顶板条的长度以椽木的数量来计算，并不涉及具体的尺寸。空间好比一个句子，各构成元素是词汇。空间修辞便是研究如何将这些空间词汇系统地、妥善地组合在一起，以形成精炼而不失精彩的空间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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