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女葬短篇小说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19-11-14

清明。

清明的雨总是惆惆怅怅。雨丝儿断断续续——好像不停地织着一张忧伤的。着这山那山,这村那村;着脚下这一片苍苍茫茫、水天相连的水库……

迎着风,迎着雨,颤颤抖抖的脚,登上曲曲折折的路。一串泪珠儿滚进雨水里,随风飘落在萌动绿的路边。一缕雪般的白发,像旗一样飘荡……

走来了。

走来了。

她走来了。她怀着一颗苍老的心。她去寻找曾弹响这颗心的那根琴弦;曾给这颗心一片希望一片晴朗的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她嘶哑的呼唤声。山谷回荡着她的声音,野水上回荡着她的声音。可是,她不曾听见那清脆的回声……

她很累了。坐在岩石上,那苍老的佝偻的身躯如一尊雕像。风雨弥漫的天空下,耸立着这尊刚毅的雕像……

2

是谁在讲述一个娓娓动听的故事?

那时候,有八个美丽的姑娘,从天上下凡来帮老百姓解脱灾难、痛苦。她们引来天河的水,流入这山脚下就变成了一片水天相连的“海”。从此,这片海使下游三县百姓免遭旱灾,年年禾苗茁壮五谷丰登粮满仓。可是,她们触怒了东海龙王,龙王要用最残酷的刑法惩罚她们。在那月光溶溶的美丽的夜晚,八个姑娘裸露着白玉般的身姿正甜睡在梦乡里。突然,天上降下一片玫瑰色般壮丽的天火在她们周围燃烧着,像蛇舌的火焰舔着她们,一阵阵灼痛剜着她们的心。一团团烟雾遮住她们的眼睛窒息着她们的呼吸。她们忍受着。她们裸露身姿、裸露着女儿的秘密。她们宁可用生命换取女儿的自尊、宁可八人搂作一团任烈火将白玉般的身姿烧得面目全非壮丽地死去……

这个娓娓动听的故事流传在这片山岗上。这片山岗上高耸着一座坟包。坟碑上,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八女葬”——映入后人的眼前。

清明的雨纷纷扬扬。魂缠着纷纷扬扬的雨在山岗上游荡。往事缠着纷纷扬扬的雨在山岗上游荡……

那尊苍老佝偻的雕像,昂起了白发飘荡的脸。

一丝凉雨如飞萤流去……

她的瞳孔里闪烁着苍老的光芒。

这山岗那山岗有她熟悉的山花野草,有她熟悉的鸟语啾啾。昨天那条斑驳的小路和那斑驳的足迹呢?已被泥沙覆盖,雨水冲淡了。

只有一个记忆,一个难忘的记忆。

那天晚上,他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村。浩浩荡荡的队伍悄悄地散落村头村尾,他们抱枪合衣熟睡一片,无声无息。

清晨,人们吱呀地推开门,惊惧地看见子这群宛如从天空降下的天兵天将……

天兵天将苏醒了。

听见铁桶碰得家家户户的缸沿一阵叮当响,听见巷子院子里扫地的沙沙声连成一片。那声音像沂蒙山的小调,惹得山村真想敞开嗓子唱。

她在那座破庙里认识了他。他腰扎黑皮带,胸膛上别着两支自来水笔。姑娘们说:“瞧,他就是文化教员。”她不敢正眼瞅他。他白净的脸膛,浓眉大眼,挺漂亮的小伙子。

她们都跟他嘻嘻哈哈、说这说那,闹得欢哩。她却低着头,托着腮默默地想。想啥呢?不知道。

他在黑板上写出三个字:识字班。

她一笔一划写得很仔细,每一个字像绣花,绣出一片绿叶,一片花瓣。

她记不清是哪一天,当她抬起头,看见他那双亮亮的眼睛正痴痴地瞅着她,她忽然心儿一阵慌、脸儿一阵红,忙垂下头。可是,她瞳孔里的那个他已牢牢记在她心里了。

那颗心里投进了一粒美丽的小石子。她就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故事。知道了“皖南事变”,知道了这是一支死里逃生的队伍。他从美丽的南方来,他跟陈毅去打张灵甫……

她开始做很多的梦儿都属于他的。她的梦儿开始走进他的小油灯前……

他教她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告诉她什么是“妇女解放”,什么是“共产主义”。

她听迷了,心儿也迷了。

她爱他,爱得那么深刻,爱得一切都肯奉献他。她扑入他的散发着硝烟的怀中,他那只手轻轻梳理她的头发,他的热唇轻轻地贴向她的额头,她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雨珠儿是冰冷的。

眼前的墓碑是冰冷的。

她那颗苍老的心是冰冷的。而只有那只大手不停地抚摩着石碑,磨擦出灼人的热。

是的,不会记错,咋会记错呢?她是在那个夜晚坐在油灯前飞针引线纳着一只鞋底,眼睛布满着血丝,手指上磨出茧子,锥子几次扎在手上。她不肯上床,只有一个心愿,什么时候把鞋做好才能安心躺下,闭一下苦涩的眼……

她此时不能。

不必问为什么。她的心是属于女儿的。那双鞋是替女儿做的。女儿托娘给他做的。他,是女儿正在爱的人。

女儿趴在娘的耳朵上说:“是他。娘满意吗?”

“死妮子!”娘笑,“你说呢?”

“俺说娘满意。”

母女俩朗朗地笑。笑瞅着他宽厚的背影。

她替女儿从他背后偷偷估摸出他那两只脚的尺寸,在心儿里铰出一双鞋样子。她相信那尺寸不会错,那双眼睛准呢。她做姑娘那时,也这样记下那个文化教员的两只脚的尺寸。文化教员后来做了她的丈夫,后来穿上她做得那双鞋跟着陈老总去攻打孟良崮,后来他没回来,和很多年轻的战士一样把热血洒给了那片山野……

她常思念他,思念起他很痛苦。后来有了女儿,她不再暗暗流泪儿。女儿说:“娘,这么多年你为啥不改嫁?”

“女人心中只能有一个男人,女人一辈子只嫁一个男人,女人要忠贞不渝。”娘悲壮却又自豪地说。

女儿也像妈,心中只有一个人。

她把女儿搂在怀里,热泪儿滚在女儿的脸上,女儿感到那泪儿滚烫,滚烫的泪儿才是真正的女人的眼泪,一生只为一个人流淌……

女儿疲倦了,躺在娘的怀里睡了。

脚下那片“海”,几万人筑起石坝拦住天河的那片“蒙山海”,灯光绰绰,锤声号声炮声喧天。

不曾忘却,虽然时间已流逝,大炼钢铁的火红年代,几万人筑这片“海”。

雨丝儿,撩动着她心里那个真正的故事……

4

雨不住,风不住,风雨扑打着这座墓碑。

碑文记载着——公元壹仟玖佰伍拾捌年,蒙山县修筑“蒙山海”,水库占地三万亩,民工五万余人。农历二月初五夜,水库工地失火,火焰数丈高,民工疲惫不堪,僵睡梦中,不觉火情,待火焰燎身方醒。有“花木兰军”姑娘八人,裸身困在火中,因裸露女儿之身,见人影绰绰,欲冲火海羞人耻辱,为捍卫女儿贞洁,八姑娘搂作一团,活活烧死火海里。此碑特为落难贞女建树,以记载英名千古流芳。

碑文颤抖。心儿颤抖。

老人好似低喃道:“妮子,啥时候,还顾那些呢?”

“娘,”坟包里好似飘出女儿的声音:“不!俺怕!那有很多人……”

老人喃喃地。沂蒙山葱葱郁郁的。

他去了,他跟着陈老总去打张灵甫。三天三夜的血战,尸满山,血成河,枪炮声如天崩地陷,那场景,悲壮地能把心儿撕碎……

何时枪炮声稀疏了,何时硝烟散了。

她踏着飘着血腥味的山路,登上陡峰,寻找到他的尸体。冷冷的,僵僵的,七八个没有抬动他。他的大手紧紧掐着一个人的脖根,十根指头像钉陷进肉里。人们终于掰开他的手,把他葬在山岗上。

她哭成泪人儿……

想起只有一夜,一夜的夫妻,一夜的花烛夜。

一夜啊,她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姑娘像一朵花。十八岁的女人没有男人了,没有男人的女人又怎样熬过那些漫长、寂寞的日子呢?没有男人的女人,即是一朵花,也要枯萎的。

眼前是那双鞋,鞋底上绣着“结发夫妻,白头偕老”。字是他手把手教的,字是她一针一线绣在上边。女人的心是那句话:忠贞不渝啊!

她搂着那双鞋,度过五十个春秋苦日。

五十个春秋,她听见乡亲们的一片赞誉。她在沂蒙山被流传成一座活着的“贞女碑”。是欣喜,是悲哀?是自豪?莫要问那颗心!

风不住,雨不住,风雨扑打着这座墓碑。

碑在眼前立,碑在心上立。

老人如佝偻的雕像,仍然默默伫立细雨蒙蒙的天空下……

5

那双鞋,那双绣着“结发夫妻、白头偕老”的鞋——躺在墓碑前。

山烟在脚下缭绕着。风雨在天空中飘游着。那片茫茫的野水在脚下喧荡着。那葱葱郁郁的沂蒙山耸入眼前——

山村湾在山坳里。朦胧的山村啊,老人的山村啊,生活了一辈子的山村啊。岁月又去了几载?又去了几载呢?妮子死时才十八岁,妮子已死去三十年了。三十多年后的沂蒙山,你在变吗?

老人听见雨中飘来一支歌:“十八岁的姑娘好像一朵花,谁人见了谁人夸……”老人又听见一支歌:“桃花开在春天里,一见桃花就想你……”

路还是那条路,水还是那片水。而歌不再是那支歌,人不再是那时的人了。

老人看见唱歌的是一对男女,一闪一现,走过槐树林,走过山岗。女着一身大红,好像那朵玫瑰云;男着一身水蓝,好像那片深邃的水。女挽着男,男挽着女,嬉笑着,跳跃着,悄无声地搂抱着,两张唇甜甜地吻着……

老人的心一阵颤抖,抖得可怕,佝偻的身子好像支撑不住那沉重的颤抖,好像就似一片枯叶要从树梢上飘落……

心为何颤抖呢?

坟包里飘出女儿的声音:“娘,老村长还爱着你哩!”

“死妮子,不准瞎说!”

“不!娘,他真的爱你,他的心多么明亮啊。”

娘在梳妆镜前坐下,绾着那缕乌黑的发。那张刻有皱纹却不失美貌的脸庞才三十多岁啊。娘瞅着,瞅着老含满泪儿的大眼,瞅着老含着忧伤的嘴角,心不知呢喃什么呢?

不知道,不知道啊。

他曾板着娘的肩膀,淌着心声:“答应俺吧,耕地、播种、收割,俺样样把式。俺这心是红的,是热的,你摸摸烫手吧?俺是个直爽的汉子,天塌了,俺会为你母女俩撑住。相信俺吧……

“娘,嫁给老村长吧!俺看见他那天向你求……”

娘忽从镜前站起,头没回,朝外走去。

泪儿在心里流吗?流的是一片殷殷的血……

岁月已流走了,流走的岁月不复返。听不见那恳求的声音,听不见了。人已苍老,岁月已苍老,往事也苍老了。如一本线装的古书,只记载着古老的秘密。

老人颤颤抖抖地跪在碑前,颤颤抖抖的手摩挲着那双鞋,那是替女儿做的鞋。女儿托娘为他的鞋,他是女儿正爱的人。

老人说:“妮子,俺把它带来了,你再看一眼吧。”

坟包里没有回声。

老人惊讶了:“妮子,你没有看见吗?”

“娘,俺看见了,那双为他做的鞋。好心的娘,求求你,莫把它再给女儿看……

“为什么,为什么妮子?”

“不知道!俺不知道……”

老人的眼睛里滚出一串泪,一串不晓得是辛酸、悲哀、悔恨的泪。

她只记得——那一夜大火,活活把妮子烧死了。可是,妮子,你本来不该死的。你能冲出火海的。你们几个姑娘不是冲出火海了吗?可你们为啥又钻进火海啊?你说:那么多人……唉,那么多人怕啥呀妮子?怕啥呀妮子?

“娘,俺怕哩!俺身上一丝不挂!俺怕呀!娘……”

坟包里,女儿的声音心慌不安。

老人叹息了一声:“唉!妮子?”

颤颤抖抖的手,掩住了那双鞋……

6

清明。

清明的雨总是惆惆怅怅。雨丝儿续续断断——好像不停地织着那张忧伤的。着这山那山,这村那村;着山脚下这一片苍苍茫茫、水天相连的野水……

迎着风,迎着雨。颤颤抖抖的脚,沿着曲曲折折的路走回去。一串泪珠儿滚进雨水里,随风飘落在萌动绿的山岗,一缕雪般的白发,悲壮地迎着风雨,旗一样飘落……

离去了,离去了。

离去的是一颗母亲的心,那根曾弹响的琴弦断了,那片希望那双明亮的眼睛不曾寻找着,再也不曾寻找着。

你在哪里呢?

你在哪里呢?

是苍老的母亲的呼唤声,不,是两代呼唤的声音……

山谷回荡着她的声音。

野水上回荡着她的声音。

沂蒙山回荡着她的声音。

可是,不曾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回答她的声音。

没有啊,没有啊;已遥远的不可遥远,已荒凉的不可荒凉了。

只有那雨,清明的雨,像牛毛、像柳絮,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带着这个悲壮又原始、美丽又愚昧的故事,飘洒向人间……

共 4 41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是一个悲壮凄惨的两代人的爱情故事。娘的恋情处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一夜夫妻,铸就一世情缘,眼泪,一生只为一个人流淌!哪怕老村长苦苦的恳求,也动摇不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古训,五十个春秋苦日的捱撑,换来一生寂寞和漫长。换来一座活着的“贞女碑”的名节。娘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信念也言传身教潜移给了女儿,守身如玉,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看见纯洁的女儿身,哪怕是性命攸关时,贞节比命都重要!十八岁的花季少女硬是葬身火海。这是时代的悲剧,是旧社会制度对妇女摧残的罪孽。好在时代改变,封建制度被推翻,妇女被解放站了起来。文明取代了愚昧,新青年可以自由嬉笑搂抱接吻。文章情节看似零散,倒叙插叙穿插,但悲壮的爱情线络始终贯穿全文。问好作者,谢谢赐稿流年!【:泪珠魚儿】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91728】

1楼文友:201 - 16:04:25 八女葬 已成为一个旧时代的贞节符号,定格在历史长河中!

2楼文友:201 - 17:40: 1 祝贺李老师美文加精!

楼文友:201 - 17:52:26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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