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散文坊间旧忆之高台阶上的小酒铺

西直门外大街旧时称为西关，瓮城箭楼西边不远处就是护城河，护城河上架有一座当年的现代结构的木桥，有着明显解放初期的木桥的特征，（当年水泥和钢筋都是稀罕物）不止是西直门的护城河所有的城门口的护城河都有此种木桥，就连新街口豁口外也都有木桥（豁口就是在城墙扒一个大口子以便行车走人解决交通问题）满清之时的吊桥不知何年早就飞到爪哇过去了，木桥建造的非常坚固，整天承载着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走过木桥走过火车道，不远处有一十字路口，以路口的中心点来看：东南角是宝泉无线电料行，西南角是一家门面不大的小酒铺，坐南朝北（北京人称其为倒座房）紧挨着便道，小酒铺是建在三层台阶之上街坊邻居们称其为：高台阶，就寓意是此酒铺。酒铺曾经是否有过字号，我不知道，也可能我不记得了，也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字号，只是一间有七八张桌子的小酒铺。旧京时此类的小酒铺很多，散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儿时，舅舅常常让我去此小店打酒，每次不多就半斤烧刀子。时间一长小酒铺掌柜的都认识我了，我把钱和瓶子往柜台上一举，掌柜的就往瓶子里灌上半斤老烧刀子盖好盖，顺便把找回的零钱装在我兜里，叮咛我直接回家别贪玩，千万拿好瓶子，千万别掉地上。每次打酒回家后我就可以去口北的北聚丰小杂货铺花一分钱买两块水果糖。

老板是南方人的称谓，而北方人则称呼其为“掌柜的”。因为北京人把经营小酒铺、烧饼铺的人都称乎为“掌柜的”，而大酒楼，大饭庄子，绸缎庄则要称其为“老板”。前者显得亲切，后者则是尊称。铺掌柜的是外地人听口音好像是山西一带的人，衣着朴素却很干净显得特别利索，从他不太标准的北京话中就可得知。人就是一个普通人，白净脸细眉细眼身体偏瘦个子不太高，谈吐中常常之乎者也的泛酸，看样子是读过几天的书，人很和善却有些狡黠圆滑精于算计，要不然也不会把一个小酒铺经营的风生水起。他雇的伙计来自山西则是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山西话，无论客人要什么酒菜他也听不懂需要掌柜的翻译一下，时间长了双方也就能听明白个大概，没办法两就和着吧。

小酒铺里面有一道门直通后院，属于前店后家的经营方式。小酒铺的门面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左手处有一个深棕色的木制柜台大约有一米多高，《专用词是栏柜》柜台上一把带有铜包角的算盘是必不可少的，两个黑色大酒坛子并排的放在一起，用几层红布包裹着的木盖盖在酒坛口上防止酒气挥发，酒坛子上贴有两方长条红纸分别写着：“汾酒”、“烧刀子”酒坛子旁边的黢黑敞口的瓷坛内放着几个用竹子制成的酒提子，旁边则是一摞粗制拳头的黑陶碗没有酒壶，来小酒铺喝酒的人几乎都是力巴。虽然里面靠墙的货架上也摆放着小坛的“五加皮”、“绍兴黄酒”，山西的“竹叶青”等，那仅仅是点缀而已，小酒铺实际上就是以卖北路的烧刀子为主。说实话，那是的白酒完全都是纯粮食酿造的白酒，完全不存在勾兑行为当时也没有那一说，用时下的话来讲；“原浆酒”几分钱一两。说句题外话，买卖行里有个秘诀；慢打油，快打酒之说。您逮琢磨琢磨其中的意思。

木制柜台上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罩分上下两层里面有下酒的凉菜，无非就是；炸花生米、开花豆、拌豆腐丝、小葱拌豆腐、咸鸡子、松花蛋，肉皮冻、卤牛肉，酱猪头肉，也有时令小菜：香椿豆、炸藕盒、炸小鱼、煮花生、煮烂蚕豆，拍黄瓜、糖拌西红柿等等，看来所有的凉菜都出自老板娘的手艺。店内都是凉菜，您要是吃热菜可以让店内的伙计到附近的饭铺给您去现叫，现在的时髦的叫法“外卖”。“掌柜的，麻烦您，到对面的烧饼铺来五个热烧饼”，“行了，您稍等”，“掌柜的，请您到对个的珍泰饭馆给我叫盘肉丝炒饼”，“行喽，您?好吧”，掌柜的随即让店内的活计到外面的饭铺去叫。一会儿热烧饼，肉丝炒饼都由对个饭铺的小活计送来，“先生，您的烧饼，先生您的肉丝炒饼，慢用”当时也不用结账，那有追着要钱的道理。当您喝好吃好后一次算清，上板前由伙计将钱分别送到饭铺，烧饼铺，双方一对账一厘钱也不会少，那时的人都讲究诚信哪，买卖行里互相都有个照应不是共同发财吗。

酒馆屋内地面上铺满了大块的方青砖，靠墙角处则有几个半截埋入土中黑色的大酒缸，酒缸圆圆地大肚而酒缸口几乎没有缸沿，老北京人称之为“缩脖坛子”酒缸是用来贮酒的，上面覆盖着两个半圆的红漆大木盖上覆红布，木盖足足有五公分厚，直径有近一米。我曾掀开木盖仔细看过酒缸，只有两个有酒，其余三个是空酒缸。另一侧有几张榆木桌子，擦得锃光瓦亮，十几条长方条凳。此种小酒铺有许多好处：酒来路正，官酒（国营批发）或者是有业务联系的老烧锅送来的白酒，份量足，味道香醇，不掺假。老酒友和相识的老街坊们也可以赊账，墙壁上的水牌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的人名，等关了饷钱一并算清。

此种小酒馆主要的顾客就是平民百姓：车站粮库扛大个的，蹬三轮车的，做小买卖的，赶大车运货的，拉排子车的，跑江湖卖艺的，累了一天喝口小酒舒心解乏。酒友，酒友，二两酒下肚就成了朋友。大伙聚在一起彼此称兄道弟喝酒聊天，聊聊奇闻逸事，谈谈古今逸事，拽拽咧子，侃侃大山，说笑声，高声划拳猜令声萦绕在酒馆内。听着酒友们的高谈阔论，酒铺掌柜的春风满面有一搭无一搭和酒友们聊天支应着。您别看是小酒铺，一天到晚的就没断了人，尤其是到了晚上是一座难求，有些相识的老酒友们一看没座，干脆围坐在酒缸旁拉来长条板凳一坐，边聊天边说笑的喝将起来。此种喝酒的方式只能在京城的小酒铺内方能见到，也算是最具有特色的酒文化之一，也可以说是喝酒的众生像。

喝酒的人多，喝酒的方式也不一样。旧时京城外的菜农们常常赶着大车往城里送菜，有酒瘾大的人路过小酒铺时会从车上抻下一条黄瓜，或几个西红柿在本来就不干净的衣服上擦巴擦巴就走进了小酒铺，您放心那时没那么多农药可打，农家肥绿色食品，让拉菜的马车自己个走，应了那句老话；老马识途。“掌柜的，来二两烧刀子”话说完了一毛多钱也摆到了柜台上。老板麻利的打了二两小酒递给了这位。您看这位；接过酒来“吱儿”的一口小酒，“嘎吧”一大口黄瓜，无须多时也就是两三口二两小酒就全喝干了，嘴里嚼着半条黄瓜，一出门就撒丫子追赶他装满蔬菜的马车去了。

记得在木材厂时我曾经干过一段缷圆木，板材的活计，属于大吊车班的装卸工。有一位开吊车的陈老师傅，技术是真不错就是酒瘾极大，工作服的兜里老装着一个小酒壶干活之中时不时的来上它一小口，用他老人家的话那叫“抿”，不能说是喝酒。尤其是冬天的夜里站在火车车厢上缷原木，在灯光的照射下大家都在紧张套钢丝绳，哥几个站在车顶的原木垛上互相配合着，大声的喊着；起吊！套绳，放下，套绳，起吊，放下，再套绳，起吊，走！夜里很静除了柴油机车的轰鸣声外，就是哥几个互相配合的喊声，干到紧要关头之时就会听到陈师傅的喊叫声“哥几个，稍微的绷绷，我逮抿上它一小口”隔着吊车玻璃门儿手里举着他的小酒壶晃了晃。绷绷，老北京话，意思是等一小会儿。等他老人家抿完了几口小酒，哥几个再接茬的干活，也没人说什么都习以为常了，也能借次机会歇一会儿。

还是这位陈师傅家住永定门一带五点下班八点还没到家，家里人不急也不找，知道他的嗜好；喝酒。骑着他的旧自行车，一路骑车是一路喝酒，也不多就喝一两酒，而且就在几家固定的酒铺，也不用买酒菜兜里有花生米。一两小酒抿完，几个花生米嚼碎，骑车就走，奔向下一个酒铺。不晕不醉，酒气熏天而来，酒气熏天归去，醉在乾坤不亦乐乎。

大伙儿喜欢小酒铺的实惠与随意，菜无须贵一碟开花豆，一盘小葱拌豆腐，四两老白干儿，齐活！在推杯换盏浅酌慢饮中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更多的时候是几位老酒友相聚在一起，几碗老烧刀子，四五样酒菜，开喝，开聊，一碗酒下肚什么荤的素的全都抡了出来。似乎只有在小酒铺里他们心中的所有的郁闷就会得到尽情地释放。酒馆的空气中弥漫着白酒的香气，香烟的辛辣味，衣服酸臭的汗味，高声划拳的喧哗声都融化在一起。酒友们更多的则是喜欢这里无拘无束的那种氛围，天南地北的聚在一起粗话连篇的穷乐和，喝着，吃着，聊着，四两白干儿酒下肚醉意微醺中，没有了劳累与贫困，没有了高低尊卑，没有了长幼辈份，只有酒友间诚挚的真情。老话说；酒越喝越厚，钱越耍越薄。无论是春寒乍暖，夏日酷暑，秋风瑟瑟，寒风凛冽，小酒铺里始终弥漫着浓浓的酒香也充满着温暖。

小酒铺不知何时消失了，大概是困难时期吧。小酒铺，大酒缸的往事却留在我心中，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个小酒铺，记得黢黑的大酒缸，记得小酒铺慈祥和善的掌柜的，记得那憨厚勤快的伙计，记得那满嘴之乎者也的长者，记得那最有北京特色、最有平民味道，最有人情味的小酒铺。那远去的小酒铺真的令人怀忆，直到现今那种特有的味道仍然萦绕在我的心间。

壬辰年九月，一蓑烟雨任平生。

共 47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作者用简洁轻快的语言、朴实真挚的情感带领我们一同回忆了儿时的“小酒铺”，读过之后，令人感慨万千。“烧刀子”在我们陕西俗称“包谷酒”，因其酒性浓烈，入口清爽，后劲较大，适合北方人御寒取暖，故有此称谓。回忆过往，儿时的回忆再现。童年的时光、童年的趣事，历历在目。“那远去的小酒铺真的令人怀忆，直到现今那种特有的味道仍然萦绕在我的心间。”或许，这是一份远去的回忆，但却是作者毕生难忘的情感。感谢赐稿梧桐文苑，期待您更多的精彩呈现。梧桐文苑，是您梦想开始的地方，是您收获成功的摇篮。美文共赏，倾情推荐！【：慕容凌云】【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2:45:25 欣赏佳作，凌云来贺，诚挚遥握，祝君快乐！

2楼文友： 19:57:28 谢谢文友的点评，祝好！

楼文友： 07:49:47 祝贺青山如黛老师佳作荣获精品，恭喜、恭喜。祝创作愉快，期待更多精彩呈现。

4楼文友： 08:09: 2 好文章，恭喜加精！ 流星惊月风前影，笔落天涯腕底香

5楼文友： 10:27:12 谢谢社长，谢谢文友，更应该感谢大家的抬爱。我和君倬兄都是舍六奔七的老人，也都是知青，受的困难，苦难，磨难最多，许多的作品都来自于生活中的苦难，但更是一群热爱生活的人。青山所有的小文都是生活中的心得于感受。再次谢谢大家，给了我一个暮年涂鸦的机会。紧握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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