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糊涂账小说

摘要：这是“文化大革命”进入斗批改阶段发生的事情，风气总是左右摆荡偏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县革命委员会主任派出工宣队时说，要把那些响当当硬邦邦的人一打尽。很显然，主任对造反派曾经向权力叫板耿耿于怀，他的好恶将影响一些人的命运。二三十支工宣队在授意之下，选择重点进入， 临江镇来了一支十五六个人的工宣队进驻了江源三中。 临江镇另外一所中学临江中学没有，其他单位也没有派员。看来，他们要盯住这里，志在必得弄条大鱼。 “文革”之初，临江镇和许多地方一样，旗号林立，造反组织众多，大多经不了几个月风浪，就自行解散。

临江中学和江源三中学相距一里多，两所学校也各有学生组织多个。然而成气候的只有一个，这是两校共有的一个造反派学生群众组织——常德市红卫兵革命造反司令部江源造反兵团。顽强地干得时间最长。这得益于三个主头有过人之处。主头赵建巴，思辨能力一流，口如悬河，演讲动人。作长篇讲话，不要稿子，条分缕析，丝丝入扣。常年穿一身黄军装，戴一顶黄帽子。只是不容易戴正，好像脑壳上有一个助推器，正过来了又偏过去，怎么看帽子都是偏戴着的。不过，这并不影响良好的人际关系和极高威望。

除了赵建巴，文有个张红松。大庭广众之中，并不擅长言谈。三五好友，才谈笑风生。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刷大标语，前面墙面贴白纸，他随后就能在空白纸张上写出标准的等线体来；大字报别人上午贴出，他下午的反驳奇谈怪论的文章也就出现；大会领呼口号，也是拿手好戏。不过不想出风头，有时候又不得已为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挺身而出，他位列第三。武有个罗福军，力大如牛，单手抓住一百三十斤的滚子（相当现在的杠铃），能一抓上顶举起来。哪里争斗，他一劝阻，马上熄火。他位列第二。这三个人的个子不高大，凝聚力非同小可，干得有声有色，无往不利。全县数百造反组织，都曾经换名字，有的还有几次更名，他们始终如一就那牌子。除了这三个，还有大批忠诚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中层骨干，这就是他们长盛不衰的原因。

六六年十二月三日成立后，成为全县第一个学生造反组织。后来壮大发展，临江中学的进来了，江源四中的也进来了。还有三擦港的回维的小学生也慕名投其麾下。他们在形形 的司令部红卫兵组织解散之时，依然充满活力。四中隔得远，同气相求有观点的一致没有行动的统一。临江中学离得近，游行、批斗会……大的行动常常统一进行。县里市里言必称江源三中造反兵团如何如何，俨然造反派之翘楚。革命委员会成立，复出的当权派就要拿这个树大招风被人看好的造反组织出气，来一杀威棒，对这个如雷贯耳的江源造反兵团，不给好果子吃，不给一席地位，还要进行清算。

话说工宣队进入江源三中后，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取证工作。他们的目的，揪出坏头头，斩断背后的黑手，至少要往牢里送几个。摆在面前的，首先找到材料，才好定性。在他们召唤下，逍遥派回校了，保守派回校了，背着被调查者本人，利用观点不同的这些人找出破绽，明里暗里对老师对学生展开调查。却调查不出什么重大的打砸抢罪行、血案，调查不出什么篡党夺权阴谋。他们挖不出重大事故，大失所望。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三个有影响力头头抓起来再说。要他们作自我交代，找到突破口。当然具体去抓还是由学生去做，由学生大闹天空，他们在幕后做设计师做后盾。

他们策划于密室的时候，三个造反头头还蒙在鼓里，还在设想如何同心同德配合工宣队把运动引向纵深，取得文化革命的全面胜利。只有兵团下面战斗队的小头目，察觉气候反常苗头不对，似乎有了心灵感应，有的偃旗息鼓了，有的被工宣队的气势吓得如同哑巴蛐蛐，不讲话了，一反前面的风生水起。

他们把目标锁定第二栋教室，谁做主攻，谁先撩拨，谁来策应，做了精心安排。江源三中有三栋教室，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一栋，每栋四个班，共有六百多名学生。进入牌楼大门二十米后，在学校操坪左边面北朝南从前至后等距拉开依次排列那三栋两层楼的教室。后面边上是厕所，厕所向内是百米见方的操坪。操坪右边是生活区，有内坪、食堂，礼堂，学生宿舍，乒乓球、体操训练室。

内坪靠外是一长条木屋，老师宿舍，集体办公室（没有单间的），图书室等十多间，这条木屋长龙象一道挡住生活区的屏障。一条通道在这一条木房子正中，沟通内外。这一天，木房子通道左侧，忽然腾空三间作囚室，分别囚禁了三人。虽然没有五花大绑，他们的的确确被抓起来了。这三个头头没有想到会忽然挨一闷棍，斗去斗来，斗到自己头上来了。

工宣队进来的那一天，他们还带领兵团战士，高呼口号夹道欢迎工宣队。以为是文化革命的伟大胜利，以为形势大好，越来越好。哪里知道来者不善，欢迎进来的不是战友，是向他们开刀的人。一下子由快乐王子进入重犯的角色转换。脑壳马上被苦恼缠住。

这三个人都在十八岁左右，同年级不同班，都是中不溜的个子。囚第一间的是偏胖的膀阔腰圆骨骼粗壮肌肉发达的那一个，是武卫负责人罗福军。第二间的文攻负责人张红松，不胖不瘦。第三间的稍微偏瘦，就是主头赵建巴。

按说保守组织不能对其构成威胁，也没有厉害冲突，只在初期略有革与保的嘴巴平伙（争论），后来自知不对退避三舍。要是县里不派工宣队来，没有谁来太岁头上动土。工宣队的到来，偃旗息鼓的他们象打了一剂强心剂，蠢蠢欲动，在工宣队授意下，采取行动。这些保守派学生，毛主席要他们关心国家大事的时候，没有这样积极过。现在的表现要刮目相看，在各自教室里敢于说话，展开争论，强词夺理，双方唇枪舌剑之时，机会已到。张红松就是在和他们说理辩论的时候，教室外面忽然涌进来几个不同班的五大三粗的大个子学生，教室里刚才还略占上风，形势一下倒转。班上其他人不吃眼前亏，被吓着，一下子树倒猢狲散。这伙人团团站定围住张红松，如果反抗，就来武力解决，张红松这时候并没有出现江姐许云峰那样视死如归的神态，因为来搞他的也不是徐鹏飞、蒲志高，不是敌人。反动派的帽子扣不上，也不是大水冲走龙王庙。你认他是自家人，他还不认你是自家人。现在他们有拿尚方宝剑的工宣队支持，强硬的态度就拿不出来了，乖乖的由他们拥向木房子的囚室。把他押向当中一间。罗福军、赵建巴已先他囚禁。三间囚室门上，都贴着红纸黑字纸条，张红松：炮打三红的黑笔杆；罗福军为：黑干将黑打手；赵建巴门上粑的是炮打三红的坏头头。每一个囚室前面，都站了一个拿了红缨枪的学生，外面的学生不敢探视。吃饭，解溲，都有红缨枪跟着。

一个多钟头后，在三支红缨枪的押送下，他们到了工宣队办公室。靠里三把交椅，分别坐着于指导员、王队长、刘副队长，旁边坐着胡秘书长，手里拿着笔，打开了一个笔记本，准备记录。

“嗯，来了，请坐。啊啊，没有坐的，委屈你们站……请你们来的目的，不说也应该晓得，交代问题。我们还是交代一下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要把这两年文化革命中所犯的错误、打砸抢罪过全部老老实实交代出来。口头交代，对我讲也行，对王队长、刘副队长，胡秘书长交代也行，还要全部用笔写出来。要争取主动，不要隐瞒。隐瞒是隐瞒不住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四十多岁黄中带红的圆盘脸的于指导员不紧不慢不怒自威地说着。

他们那次开欢迎大会见过于指导员，是个中等身材。五八年参军，后来复员当大队党支部书记，在农村文化革命中稍微受过冲击，口才好，所以这次组建队伍被抽。工宣队不一定都是工人。刘副队长也是农民，被抽之前是某个大队民兵营长。

刘副队长接着于指导员说：“从今天开始，你们认认真真交代，不许串通串供，在各自的房间里一五一十写，先写自己的……”

白白净净的王队长是工厂里的党支书，好像不多说话，一说话语惊四座：“你们不要充当帝修反的别动队，早日交代，改弦易辙……”

小巧玲珑的胡秘书长也不甘人后，也落井下石般的深恶痛绝说了几句。张红松的思绪回到了欢迎会那一天，胡秘书长表演可谓可圈可点有声有色，他从台后走上前，面象观众，从上衣袋里拿出红宝书说：“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我们心中最最最伟大的导师最最最伟大的领袖最最最伟大的统帅最最最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念到万寿无疆的时候，转身一百八十度，屁股对观众，头部对毛主席像恭恭敬敬语气特别亲切，口里三呼的同时手上的红宝书也同时三挥。他现在对毛主席的红卫兵哪还有一丝丝怜悯之情，只差没有大打出手了。好像他生下来就是和造反派过不去的人。

三个可怜虫像五类分子站着听他们训斥，不说是不说非。说是吧，不是那么一回事；说不是吧，他们根本不会听，还要马上打你的态度。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像几根木棒立在那里。快到中午了，首先是王队长对于指导员耳语：“是不是就到这里……”

于指导员说：“我们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老老实实按我们交代的办，写交代材料。”胡秘书长说：“你们认真写，我一天收一次。”说着，一行人起身，三杆红缨枪又把三个可怜虫押回原地。

三个人回到各自的囚室，分别拿出纸笔写检查交代。

赵建巴这时候知道命令难违，作为主要负责头头，他认为大方向是正确的，紧跟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没有错。要是不写出几条错误，也是滑不过去的。想不到自己经常使用的办法，也被别人拿来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首先检查打砸抢，自己没有打过人，头头用得着亲自出手吗？没有谁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砸，连一块玻璃也没有砸过。手下有没有，有，冷天里有的砸过课桌椅子，烧火烘，自己管教不严，有失察之罪。这条可以拿来写一写。抢，没有，啊，那算不算抢，只能叫搜。在这个特别的年月，军分区当权派把枪发给保守组织红联，他们不拿枪，我们不会找枪。我们是被动找枪的，我是头头，这个要由我来负。把这条深挖一下。啊，还有这一条，来到公安局，除了监牢，许多地方都敞开着，无人，敞马无笼套，来去自由。我们翻箱倒柜，没有搜到枪，搜到了四块手表，可能是赃物，当时拿了。除张红松以外，张红松打球去了，他对搜枪的事漠不关心，好像到善德来是要他展示球技的。对其他搜枪人员说过这回事，路线斗争激烈，如果造反派失败了，就拿这些手表（卖了）做路费，进京上访。反正后来都没有成为现实，手表在交枪的时候已经上缴，完璧归赵，没有问题，就扩大化上纲上线分析，算抢吧。枪可不能抢夺的，这样讲罪名就大了。这是到处找的，枪交了也不能说是抢的，实事求是说，不能上纲上线给自己身上搭屎（栽赃）。没有向那个军人那个单位抢过，我们十几岁的学生不具备那个抢夺能力。还是可以给自己搭屎的，在保守派造反派都拿枪的情况下，没有高姿态，也拿了枪，我拿的是二十响的大肚匣子。为什么不学习解放军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拿什么枪呢？就这样分析。我这是罪恶吗，他们会说我避重就轻文过饰非。他们这么说是他们的事，我只能这样写。还说些什么呢，他像一个愚蠢的学生不会做老师布置的一道难题，接着又在纸上写的是，像写回忆录，首先在纸上写下以前的名字，兆狗儿，一九五零年生于贫农家庭。父亲早亡，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养成勤劳勇敢、敢作敢为的习惯，对坏人坏事嫉恶如仇……一气下去，五张十行纸也写不下。只是，他们不会看，反要说是对抗。这还叫检查交代吗？变成痛说革命家史了。他用手抓脑袋，好像要在手抓之下找到灵感。

第一间囚室的罗福军的交代同样写得很不顺畅。三个人里，赵建巴管总，张红松管文，他是管武的，搞武卫的，可是没有几样拿得出手的。讲那些鸡毛蒜皮他们会通过吗。分我搞武，我说没有搞武，造了这么久的反，你没有打人？我打过人没有。可以说没有，没有打走资派、保皇派。要说打过，恰恰是打的自己人，是战友之间的你捅我一拳，我捅你一拳。那次王小六，我要他去食堂端饭，他挨着不动身，我在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手去重了一点，打得他跳了起来。难道这也是交代内容，我自己都通不过。还打了，我们兵团都知道，我打了我自己。那次摆弄五四手枪，不小心扣响了扳机，打了左手腕上部一个洞。又不是王连举，自己办自己一枪。这是不能写的，男子汉的自尊都没有了，写了还让他们笑话。那就搞揭发，九月七号那天清早，那些剁脑壳的善德红联，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从来没有去打他们，他们却包围了江源镇，总共打死六人，打死了我们学校三同学。哎，这铁的事实面前，还是揭发不来。我找不出开枪的凶手是谁，他们来打，搞的冷不防，偷袭，我们不在现场，只知道他们属于保守派。江源镇造反派强大，他们仗着背后有发枪的人强有力的支持，仗着枪好弹足，滥杀无辜，大开杀戒。怎么就没有工宣队去查他们那些杀人犯，造反派的命就不是命么？造反派自己也只是白喊一阵口号，血债血还。雷声大雨点小，血债讨还了？去兑现了？人影子都没有去一个。知道是大海捞针，都不是吃菜的虫，不是福尔摩斯。我搞这个揭发，揭鬼！他们一鼻孔出气，反说血口喷人。还是交代我自己的，那就写批斗的时候，动手绑过两个人，这比打人，应该同罪。我还给人扎了高帽子，戴了黑牌子，但是帽子扎得不高，黑牌子给人戴得不重。呃，这些不写又有什么写呢？还是写上写上。这也是我的重大过错。还写我积极参与找枪的事。找枪的事要把赵建巴带上，符合实事求是。在他积极带领下我积极参与下，我们一行人找到汉阳棒，三八大盖，苏式步枪，还有捷克机枪一挺，二十响的大肚匣子一支，五四手枪一支，让九个人有枪拿。砸和抢呢，抢是没有抢的，还是砸烂一张桌子烧了。

共 7472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记叙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后期，那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的几个造反派的结局。文革中曾经参与造反的几个造反兵团的头头，文革之初都曾有过“造反有理”的疯狂经历，在成立革命委员会以后，文化大革命进入了一个平稳的状态，革委会派出了工宣队工作组对在造反中有过打砸抢行为的人进行清查，三个造反派头头都被关进囚室接受工宣队的调查处理，然而他们由于各自不同的造反经历，也有了不同的处理结果，不同的归宿。这是半个世纪前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或许看了本文会半信半疑，但是我相信这是真的。不过小说写得有些淡化。文革是个糊涂账，小说写得也有些晦涩，不够鲜明，觉得，如果作为历史的教训来写，还可以写得更加真实细腻一些。人物的思想根源挖掘不够深刻。但让年轻的朋友更多了解一些“文革”的事情，也好。。：苏庸平

1楼文友： 12:4 :40 文革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但是我们不能糊涂，不希望文革的教训再次上演！那是我们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用一颗真诚的心交天下真诚的朋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2楼文友： 1 :09:14 朋友不常到雀之巢来，希望你常来雀巢，我们雀巢的朋友欢迎你！ 用一颗真诚的心交天下真诚的朋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楼文友： 18:06:1 感谢苏庸平老师及时编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作品显然和以往见到的文字有出入。你说有些晦涩，不够鲜明。这是写这个局部地方的，并且是一个横断面，不是全景文章，还要保证其真实性。所以就写成了这样，

4楼文友： 11:27: 8 小说属于塑造的文学作品，只需要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去塑造即可，无需像纪实文学那样求完全的真实。 用一颗真诚的心交天下真诚的朋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5楼文友： 11:46:05 我觉得还是真实一些为好。以前的作品，有些人为的定调子，把造反派都说成打砸抢的。实际上，有些是很文明的，作品中三个头头就比保守派还文明得多。实事求是，不搞误导，要有良知，不按划出的框子不按固定的模式写，我想，应该值得追求。你的说法也对，各按各的路数。

6楼文友： 1 :29:44 糊涂账不糊涂OK 站在山岗看世界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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