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师恩难忘散文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19-12-15
——谨以此文纪念初中语文老师李阜棠先生!
一
很早就想为李老师写点文字了,但真正动笔的时候,却颇为踌躇、颇费思量。
不是李老师不值得我用一大篇文字去描绘,也不是我的笔尖磨秃、江郎才尽。问题在于,真要提笔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儿写起!
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黄土埋过肚脐眼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常常将自己陷于深刻而久远的回忆之中。那思绪,愈来愈真切、愈来愈纷乱,像一汪泥潭,使人陷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想,该为李老师写点东西了,那怕是一页半页几百字的短文,也能表达我的思念之万一。特别是,每当暑假刚过、教师节快到的时候,这种思绪就愈来愈压抑、愈来愈急切。
但真正提笔的时候,竟不知从何写起。教师节一过,那股急切而压抑的气息就会被日常工作生活中的琐碎所替代,为老师写点赞扬文字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样的情节,从十多年前开始,重复了许多次。每次过后,我都会深深责备自己,责备自己的懒惰,责备自己的无能、无情、无义。
但半月前突然的一个,使这种状况得以改变。
是一位小学同学打过来的。他说,李老师走了。一瞬间,我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哪位李老师,去哪儿了?他说,就是东村的李阜棠老师啊,他昨晚去世了。
坐在沙发上,愣怔了好大一阵。直到妻子来客厅催我睡觉,发现我的仍未关机,仍处于通话状态。
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眠。我从童年有了记忆的时候开始回想,回想那些依稀可辨的、与李老师有着交集的事件。
我想起,1972年,在四十四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秋天,姑姑和大姐轮着背我去小学报名。那时,农村还没有幼儿园、学前班的设置,孩子们满了八岁,就可以直接去学校注册成为小学学生,他们拥有的知识水平,也就不超过入睡前妈妈、奶奶教的儿歌或故事的范畴。
报名那天,老师看了看还没有板凳高的我,一连考了三个疑难问题。说是疑难,一是,许多孩子在答题前就吓得哇哇大哭,使得考试根本不能进行,这部分孩子自然在第一轮遭到淘汰,回家继续去拖鼻涕;二是,问的题目古怪刁钻且刁钻古怪,常常令几十岁的成人答错,何况这些乳臭未干的孩童!
轮到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几岁了?我胆怯地回答,八岁。其实,当时我七岁不到,说八岁,是爹爹、妈妈、姑姑、姐姐一干人反复商量后拟定的标准答案,说小了人家不会要我,得等到明年再说,而我对上学却如此急迫,以至于让妈妈五岁时就给我缝好了书包。所以,这个答案应该是错误的,但老师并不知情。那时,没有户口本一说,她也没法去查。第二个问题:牛有几条腿?我答,四个。答案正确!第三个问题:马有几只犄角?我刚要回答,两只。话未出口,那边,有位老师,狠狠朝我瞪了一眼。这一眼,令我心境明澈,一生难以忘怀!咱是谁,自小聪明加伶俐!马上改口:没有犄角!
三个问题都算答对,因此,尽管老师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我几眼,嘴里咕隆道:个头咋这么低,又这么瘦,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师还是在登记薄写上了“烽火大队第十二生产队,陈阵,八岁”一行大字。我一眼瞭过去,这十几个字中,认识的竟有“火、大、十、二、生产、陈阵、八”等九个之多。这些字,我当场一个个读给姑姑,那位报名的女老师又多看了我几眼,把我编进她的一年级二班,简称一二班。我也就顺利报名,入了学堂、成了学生。
后来,我知道,那个瞪了一眼、令我自此进入课堂的中年男人,就是本文的主角:我的老师李阜棠。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和李老师的第一次见面。
据现在推断,他当时的年龄大约四十多岁、五十不到。也仅仅在那一次,我对他有了依稀的印象。但我所知道的,也仅仅限于他教高年级语文这一点点信息。
那时,我只是低年级小学的学生,与李老师还没有任何交集。偶尔校园里见了,他的衬衫总是洗得雪白,裤腿总是熨得笔直,胸膛总是挺得老高,一手端着课本教案、一手 裤兜,从我们身边急促而过,连学生们的敬礼也似乎视而不见。模糊的印象中,他总是给人一种不苟言笑、冷酷森严的感觉。
再后来,他由小学而初中,由初中而高中,教的年级越来越高。因此,后来的四五年间,他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几乎是个空白。
想了一夜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又把打了回去。那头接的当然是那位小学同学。
我问他,李老师得的什么病,怎么走的。他说,也没什么大病,就是血压高点,有点中风,引起半身不遂。退休刚开始那几年还好,自己能行能走,老婆负责把饭做好,监督着把药吃了,情况还一直比较稳定。可惜的是,把李老师伺候舒服了,老伴自己却病到了,说是糖尿病晚期,住了半年医院,竟先李老师撒手而去。
师母一死,伺候老师的胆子就落在儿子们身上。大儿两口在县城上班,离家较远;二儿是个农民,就住父亲对门;三儿接了班,当了教师,住在学校宿舍。大儿说,母亲是自己负责看病并且安葬了,赡养父母的义务已经尽过;二儿说,咱是农民,心里想养活老人,却没那个能力;三儿说,老爸的班是我接了,但我两口都在学校,半年都发不上一次工资,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三人的意见完全相同:都不想管在炕上的老爸。把老舅请来,协商了几天,结果是,父亲每月不到两千元的退休费,除了吃药打针,剩下的,谁伺候老人谁去领工资。
开始,老二高高兴兴把活接了。运作了几个月,才发现,两千块钱,除了看病,刨去饭费、电费、水费,到头来剩不了几个,连工夫还得赔进去,不如出门打工,钱多钱少不说,起码不用一天到晚地缠住一个人。
老二和自家婆娘商量的结果,就是工资不领了,将父亲完璧归赵。
老二不要,老大、老三更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又把老舅、姑父叫来,吵了半天,结果是,弟兄三个,每家轮流,三个月一接一送,自己吃啥给老人吃啥,年底结算,工资三人平分。
说到这儿,同学把掐断,说,农村事情很复杂,说起来都是是非,里不方便,有空回来细谈。我问,李老师啥时候安葬,他说,等打听好了再行通知。
虽然挂断,但我的心情并没有随之平静下来。
算起来,李老师今年也有八十五六了。从七十几岁开始瘫痪,能活到如今也是一个奇迹。这也从侧面说明,同学里所说的老师三个儿子的种种不堪,大约是言过其实。试想,伺候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天天端屎端尿、端水端饭不说,还得打针吃药、翻身换洗。子曰,久病床前无孝子,谁能十几年如一日,不断地与病魔和死神拉扯较量,把一个瘫痪病人的生命延续到现在?!
二
我们村是位于关中腹地的一个大村。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也就是四十多年前,村里在册的就有一千二百余户、五千三百多丁口。
从天虹镇向西,朝着郿坞的方向,不到三五里地,就会出现一道土塬,像是横贯东西的山岭,遮挡在渭河和地肺山之间。土塬不高,远远望去,就是三五丈的样子,却自黑河口开始,沿着山峦,一直往西,一直延伸到几百里以外的凤翔、陇县一带。
这个村子,就如围棋棋盘一般错落在土塬上下。行政村的名字叫陈家沟,以村中七八成的人口姓陈而得名,下面划分了陈家巷、东村、西村、疙瘩子、郭家堡、吊庄等八个自然村。土塬的名字叫兰梅塬,也叫棋盘岭。叫兰梅塬,是因为沿着土塬的周缘,每年都会开放漫天遍野的野生兰花和梅花;叫棋盘岭,则因塬上沟壑犬牙交错,将本来平整的土塬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方块,就像一块棋盘被划为纵横十九道一样。
从最东面的郭家堡算起,到最西面的风火台,从最北面的西宝公路,到最南面的吊庄,东西大约有七八里之遥,南北也不少于四五里路之阔。
村子既大,人口又多,校园里的学生当然不会少。
陈家沟小学的老校区就坐落在土塬下面。
一条小河从地肺山中的荆棘沟泄出,沿棋盘岭蜿蜒而下,将兰梅塬切成一条窄缝,河水就从窄缝中流淌出来,本应朝北直奔渭河,却被山脉延伸出的棋盘岭逼住,不情愿地绕一个大弯,曲折向东。于是,土塬以北,河湾以南,围成了东西阔约三四里、南北宽不到两里、形状酷似牛舌的山前洪积扇。棋盘岭下,凛冽的泉水沿着岭脚珍珠般散开,形成梳子样的河系,篦过牛舌湾,一齐向下游的沙河涌去。
牛舌湾四周,沿着河岸和山脚,水位较浅的地方,长满了遮天蔽日的大树,其中以榆槐杨柳居多,间杂稀疏不一的灌木。从外面看去,牛舌湾是一片密林笼罩的河滩,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还别有洞天:河湾中央,地势稍高、十几亩地大的地方,原有一座寺院,名曰甘泉寺,被斑驳的砖墙围着。围墙里面,数十株古柏高耸入云,围墙外边,荷叶田田,稻香阵阵,一派江南风光。
从西晋到满清,甘泉寺一直是大势至菩萨的道场。《观无量寿经》说:“以智慧力,拔三涂苦,得无上乐,故名大势至。”《思益经》说:“我投足一处,震动大干,及魔宫殿,故名得大势。”所以《悲华经》卷三说,当阿弥陀佛入灭后,由观世音菩萨补其位;观世音菩萨入灭后,则由大势至菩萨补处成佛,掌握化权。
甘泉寺建于魏晋,佛事最为兴盛的则是大唐,皇帝曾数次亲来降香,周围方圆数十里皆是其御赐香火地,直到如今,乡间仍有骑马关山门的传说。宋太平兴国年间,皇帝宠幸道家,清玄法师住持甘泉寺,他弘法创业,修建寺庙,主持建造了大圣殿、支云塔,并塑僧伽像供奉。
明清的几次战火,甘泉寺严重毁坏,政府只顾征粮收款,再也无力进行大规模修缮。香火稀了,寺内的僧人日渐减少。
民国初年,中国大地改朝换代,战乱频仍,关中腹地却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优哉游哉的日子,对外面的战乱纷争似乎充耳不闻。尽管如此,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一旦解体,不免冲击底层民众的生活习俗,使他们也文明开化起来。这种变化最显著的标志,一是男人不再蓄发,女人不再裹脚,二是私塾模式的家族教育逐渐式微。
到了民国十二年,有当地士绅陈好古者,捐资数百大洋,修葺了大雄宝殿、文殊殿和伽蓝殿,分别辟作三个班级的教室。又高薪聘请两位师范毕业的老师任教。庙后的僧舍、菜园归一个外地来此谋生的火居道人,负责种地、做饭、打铃、开门、上锁等一应杂务。陈老先生自己任校董兼校长,平整了操场,购置了爬绳、石锁、单杠等体育器材。这样,一所近代化的小学初具规模。
上世纪三十年代,陈校董年老卸任,将学校交政府官办。1941年创设完全小学,1949年更名为县办第一完全小学。中共地下党员许士杰任校长期间,曾将小学作为地下党革命活动的重要基地。
当我上学的时候,甘泉寺的殿阁楼台已全部改作小学校舍。即便这样,低年级学生仍然没有教室。我的小学一年级生涯就在大队部旁边的油坊里,呼吸着满房子混杂着棉籽油的清香的空气,在榨油工人的号子声中度过。二年级,则象八路军打游击,第一学期,先是在一户民房里上课,第二学期搬到生产队的饲养室,整日与一群骡马牛驴作伴,上了不到俩月,又被撵到村西的阎王庙里,这也是离家最近的校舍了。
在阎王庙中,我们熬过了整个三年级一年的时光。
村子既大,人口又多,校园里的学生当然不会少。就拿小学三年级来说,就有三个班,每个班六十几名学生,而全校师生加起来有八百名之多。
1975年,当我上四年级的时候,陈家沟小学改名为陈家沟学校。这是因为小学规模进一步扩大,不但有了初中,还有了两年制的高中。一个村,有五年制的完全小学,还有初中和高中,这在当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即便现在的关中大县最多才一两所高中。
因此,扩建学校就成了必然的选择。经反复勘测,新校址定于陈家沟村的中间地带。
这是旧年陈姓大户人家的庄院,位于陈家巷偏南,有不多的几栋建筑。解放前,庄院的主人随国军撤往台湾,留下的是些旁系支脉,阶级成分都被定为地主富农。由于位于村子中间,解放后,这块十几亩地一直空着,现在定做校址,那些四类分子哪敢吱声,都痛快地搬了出去。
那个年代,肚子尚且不饱,建校谈何容易!除男女社员必须上工以外,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把课停了,都去参加义务劳动!
每天,去公社砖厂的路上,都有一班一班的学生,蚂蚁一样,每人三块五块,给基建工地搬运砖头;每天,去沙河河滩的路上,都有一辆一辆架子车,被学生们推着拉着,往来运送砂石;身单力薄的女生,年龄大些的,举着沉重的榔头,将鹅暖石砸碎,砸成预制混凝土的开口石子,年龄小些的,提着喷壶,每隔一节课,去给操场上的预制楼板浇水养护。
就这样,仅仅一年多时间,一座崭新的三层教学楼矗立在新校区。
新校区落成,高中部和初中部首先搬了过去。留下小学,依旧留在老校区。
共 18461 字 4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子欲养而亲不待,在此处为:生欲写而师不待。作者始终《师恩难忘》,但总是落不下笔尖,不知该如何书写。半月前,惊闻恩师去世。懊悔侵蚀作者的心,他开始梳理与李阜棠老师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上课,最后一次见面,以及平素上课的细节,将李老师放弃优厚待遇回乡任教的无私奉献,安于村办学校的淡然之心细致书写,使有“朽木不可雕也,孺子可教也”的口头禅的李老师的形象,跃然纸上。作者与同学一起走入老师曾经上课的地方,追忆老师,看到四十多年未曾粉刷的墙壁上还残留着自己当年修补的痕迹之时,听闻这里即将拆除,明年会建成全新的小学。作者不由感慨:李老师虽已经离开,但他钟爱、奉献一生的教育事业,会被传承、延续下去。若如此,就是: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以文章作别老师,将老师的精神永传。此文层次清晰,结构严谨,是李老师曾经的教诲,抄写《新华字典》的厚积薄发。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平淡是真】
1楼文友: 19: 7: 8 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欣赏您的文章,被其中的师生情谊感动。李老师虽然故去,但精神永存。
书写老师的文字并非只有教师节才有意义,任何有情有义的文字,都是对师恩的感念。
感谢您对逝水流年的支持,祝福您!
2楼文友: 20:05:24 感谢平淡是真的辛苦和精彩点评!
楼文友: 20:07:2 由于篇幅较长,很多细节未能仔细推敲,有些地方前后照应也有瑕疵。这些都会在二稿中改正。
4楼文友: 20:17:46 是的,好文章都是修改出来的,再次感谢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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