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再长天总会亮

文章来源:新竹文学网  |  2019-08-23

房东张老太嘴上经常挂着一句口头禅:“黑夜再长总会天亮”。这是句鄂西俗语,方旭知道它的大致意思。就是不知道张老太一天那么多话说,为何单单将这一句反反复复。他想,对于张老太而言,或许就如同佛家禅语:“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实质意义相同。遇见可怜之人拿来安慰别人,遇见可恨之事用来抚慰自己。李云则不以为然。神经病。每每嗤之以鼻。

皮蛋黄瓜汤端上桌,李云就放碗不吃了。丢下碗筷时弄出一些声响,以至于女儿小春惊恐地望了一眼。发现妈妈的脸色发黑,赶紧低下头往嘴里扒饭。她将一块土豆片在嘴里,嚼出哗啦哗啦地声音,津津有味。

刚八岁就会察言观色,做作镇静有些雏嫰。小春喜欢吃汤里的黄瓜片,以至于方旭每次切黄瓜时都切得厚薄均匀。方旭喜欢看她仰着头将黄瓜片丢进嘴里的样子,觉得那样更符合一个孩子的纯真。

按李云的话说,皮蛋和黄瓜同属寒性,有去火通便、养颜保健的功效,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她便秘的隐疾。有时方旭想:或许便秘就是造成李云怨气十足的原因。之所以十年婚姻出现危机,便秘才是罪魁祸首。

方旭不是医生也不懂药理,既然对她身体有帮助、女儿也爱吃黄瓜,为了让汤的味道更加鲜美,他做足了功课:比如换着法子在汤里加少许番茄酱、虾米、香菜等,在不改变汤本味的情况下,精心每一道工序。

记得有一次李云喝着色香味俱全的皮蛋黄瓜汤说,老方,你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出彩的事,但这汤却是我喝过的最最地道的皮蛋黄瓜汤。李云表情夸张,居高临下的语气使表彰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

方旭听了这话,惭愧之余,有些受宠若惊。当晚,他努力表现了一次,起码换取了李云三天的笑脸。很多时候,一顿有着皮蛋黄瓜汤的晚餐,是唯一有可能化解紧张夫妻关系的契机。

李云满脸怨气进入卧室、继而是门扇撞击门框的响声。方旭沮丧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女儿,长长叹了口气。拿汤勺在汤里捞起一勺黄瓜,递到女儿碗里,轻轻地说了声,快吃吧。小春委屈地夹起一片喂进嘴里,还没嚼,眼泪便滚了出来。

窗外风很大,冬天的夜早早就降临到这个城市。透过满是油污的玻璃,昏黄的街灯随着落叶在街道上翻滚,瑟瑟发抖。

房东张老太在楼梯间里生煤炉,浓烟四处乱蹿,呛得她剧烈咳嗽。一声赶着一声,就像台接不上油的发动机,时刻面临熄火的危机,令人担心。待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无端对着方旭亮灯的窗户,并不指名道姓地大声咒骂,似乎炉子封不住火、熄灭了是方旭的缘故。

方旭几次叫她丢掉买个新的,都不舍得。骂方旭败家,怪不得不叫女人稀罕。硬叫方旭帮她将炉子用泥巴一糊再糊。

李云并没有锁卧室门,看来她还意犹未尽,有扩大战火的意思。方旭有些发懵,对战火提高的级别无法判断。他知道这将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李云的衣服胡乱地堆放在平椅上,乱糟糟像堆废弃的菜叶。这对有着良好习惯的李云来说,更能表现出她心中的怨气。方旭轻手轻脚摸过去,按着李云每天穿衣服的习惯,依次一件件把她的衣服整理好。

感动大都来自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细节,他天真地想:或许明天李云起床,会发现整齐的衣服和自己表达愧疚与歉意的方式,从而改变态度,开始美好的一天。

最后拿起裤子,李云的钥匙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静寂的房间里突然响起。方旭紧张地停下来,生怕惊扰到了李云。

果然,李云猛地掀开被子半坐起来,低喝一声,干什么。她怒不可竭地瞪着方旭。

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方旭纳纳几句,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小心抖开团成一团的裤子,理顺,然后叠好放在衣堆的最上面。方旭感觉到李云的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得后背隐隐生痛。

怎么,还有搜腰包的习惯,你想搜什么,说了我给你找,别背着鬼鬼祟祟地耍手段。行啊,能耐见涨了,方旭,我平时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这个爱好?李云冷笑几声。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味。

方旭知道这个时侯不是解释的时机,自己稍有不慎,便有加剧战火的可能。保持沉默、忍声吞气才是最佳选择。

李云见方旭沉默休战不予理会。如同一拳打在棉花堆上。一口气憋在心里难以发泄。冷哼一声,窝囊废。说罢,轰然倒下,用力扯过被子,胡头胡脑盖住。

方旭苦笑。被子本来不宽,却被李云占去了一多半,脱掉衣服后,坐在床沿,望着李云古怪而霸道地睡姿,不知如何是好。想睡下,必然惊扰李云,一不小心,就会给落得发飙的口实。

窗外一阵说笑。是楼上的年轻夫妇。结婚后还没有孩子,正是逍遥的年代。他们刚从新房的装修工地上回来。在楼梯间里,女的和男的大声争论着酒柜的样式,在中式或者西式的设计上互不相让。女的说,用镂空的玻璃磨砂,红酒和高脚杯才显得更有档次,酒柜里至少要装上三个射灯,我不管,反正我喜欢。男的说,还是用全木的,用油漆做成暗红色,和客厅的风格一致,那样才能显示出主人的品位,灯太多了花哨,费电不说,还看不出一点稳重……

两人在楼梯间里使劲跺脚拍手。大概想把过道灯拍亮。方旭暗笑,你就是把手拍肿,灯也不会亮。

白天他亲眼看见张老太搭椅子下灯泡。她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方旭诧异的目光。很不好意思咕隆一句,那个夜里无事瞎逛,不是白白糟蹋电么?我们苦人家家的,又不是新房,要那么亮堂作甚。张老太后一句明显是说刚买新房的年轻夫妇。其他的房客基本上都有早出晚归的好习惯,唯有年轻夫妇经常深更半夜才回来。

只怕两个都是属猫的,怪不得能凑到一起。她没等方旭转身离开就大声叫,哎,那个无事的,过来帮我把椅子搬上楼,这几天腰痛病又犯了,用力多了就痛得厉害。

方旭是个性格隐忍的人,听到这般无名无姓的招呼,也没多说,径直帮着把椅子送了。老太太还要啰嗦,赶紧推说买菜溜掉。他不止一次被抓做义工,似乎使唤惯了。方旭也不好拒绝,毕竟老太太在房租和水电费上,对自家多了些宽容与怜悯。

房东张老太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前几年老头子心脏病死了,有个儿子在上海工作,不想出车祸跟着也没了。儿子在时,一年还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一趟,现下去了,有些刻薄的上海媳妇便从此断了往来。幸好老头子留下这三层楼房,她把三层分成六户都给租了,自己在楼顶用石棉瓦盖了间偏房。本来房租已经足够她生活了,却不愿停下来,每天去大街上拾垃圾。有人劝她该享享福了,她却大声地说要给孙子攒钱,将来娶媳妇用。一脸的自豪,生怕别人不晓得她有个孙子似的。张老太想孙子,很多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哭,十分伤心。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可怜她。大家一想起她收房租时分株必较,同情心便绝不泛滥。倒是方旭每每在听她哭诉的时候不会借故躲开,偶尔还会上前安慰几句,生怕老人有个三长两短。

张老太嘴硬心慈,方旭家的情况她看在眼里,总是在李云上班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劝解方旭。她声音低沉,像经过了许多世故似地。我说无事的,老婆的脾气能忍就忍,怕自己的婆娘又不是丑事。老话说,黑夜再长天总会亮,日子一天会比一天好,你们还年轻,不像我们这黄土埋了半截的人,总还有些盼头,再难的坎也会迈过去的……

年轻夫妇摸索着上了楼,开门进屋后好半天没了声音。窗外的风刮得窗纸哗哗直响。电视里说这几天有一股西伯利亚寒风惊扰北部,接下去会一个星期持续降温,预计冬天的第一场雪不久就会降临。

方旭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早脱了衣服。没有暖气的房间就像冰窖,密封不好的窗户不时钻进来一丝丝寒风。试着扯了扯被角,小心翼翼地先把双腿神进去,试探着轻轻拉动被李云卷住被子,费了半天的劲道才勉强盖住。伸手关了灯,卧室里就突然黑了下来。

被子里的暖和气息让方旭不由自主地往中间挤了挤,谨慎地避免与李云的身体接触。李云把头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声息。方旭绷紧的心松懈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双眼盯着不时被风鼓动的窗纸,丝毫没有睡意。

夜色很浓,微弱的街灯将突兀的树枝投映在窗纸上,晃得方旭的眼睛有些发花。努力倾听着被夜色掩盖着的城市的声音。远处拆迁工地不时传来机器的轰鸣,尽管很远,小的几乎要仔细才能辨认,但方旭还是能从微弱的震动里,猜测出是一辆挖机在推到一栋栋房屋。那里方旭去过,据说被开发商征了,计划要在那儿盖全城最高级的住宅区,好像还是有电梯的那种。

李云的脚轻微地动了一下,她试图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动的幅度有些大,脚不可避免地挨到了方旭的脚,立马如同蝎子蛰了似地收回去。方旭在一刹那间感受到李云脚的光润与温暖。可是温暖稍纵即逝,想把脚顺势跟过去,无奈只觉得脚重逾千斤,挪动不了丝毫。

夜色如水。阵阵风声像此起彼伏的波涛,偶尔经过的汽车就像行驶在茫茫大海上小舟,在飞溅的浪花中颠簸,随时可能被淹没。

楼上传来年轻夫妇进卧室的声音,方旭辨认出有些急促、发出噼啪响声的是女的脚步。到床边后停了下来,然后是拉动凳子的声音。方旭想像女的可能坐到了梳妆台前卸妆、或者涂涂抹抹什么的。他似乎还看见女的穿着粉红的睡衣、刚洗过头,正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卷发,每次抬高手时,洁白的胸肌就会从不严实的睡衣里露出一大片来。他甚至幻想出那里深深地沟壑、以及某一处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白的那么耀眼、黑的如此诱惑。随后是男的拖鞋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慢条斯理、一步接一步。倨傲、满足、自信的声音,一如他平时的神态。男的径直走到床边,拖沓声停止,马上传来床负重后不满地吱呀。男的对女的说着话,却比拆迁的声音还远,方旭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他仿佛听到打火机叮当的声音,似乎男的半躺在床上吸烟。模样慵懒、松弛。

方旭很少看见他们,见到时一般多是清晨。他们从来不在家做饭,楼上的房子,更多像是他们歇宿的旅店。他们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女的挎着坤包,穿着时尚艳丽,脸上画了妆,和他见过的 没有什么区别,每走一步都风情万种。为此,方旭不止一次猜测女的工作性质,但每次结果不相相同,方旭知道城市的白领大都素面朝天,一般不画浓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很久,到今天依然有窥破奥妙的欲望。男的大多一身深色西装,随身背着皮质的电脑包,像保险推销员、又像政府公务员。方旭没兴趣知道。原因是男的态度倨傲,看自己时的眼神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碰见时只微微点一下头便昂首而过,似乎多一点表情便是浪费。倒是女的有股自来熟的劲头,见了,老远就绽开了笑脸,娇滴滴地对方旭说,哟!方先在家里咧,忙啥呢?吃了没?话没说完,人已经走过了,腻腻的声音后,往往是一阵扑鼻的香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走远了。搞得方旭又是紧张又是失望,免不得一番想入非非。

最后一趟公交车已经过去了很久,叮叮玲玲的声音似乎还留在午夜的城市上空。估计已是后半夜。方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几个小时过去了,却难以入眠。空寂的夜让方旭有一种失身于时间空洞般的无助。他突然渴望把李云抱在怀里,渴望该死的便秘有它妈的多远就滚多远。

突然,李云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方旭以为她要起床上厕所,紧张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好不容易神经松弛下来,忽然李云说,我们离婚吧!她的语气坚决,似乎经过了长时间的酝酿,好不容易才做出的决定。老方,这样的生活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快疯了,真的,我的心憋得都快要炸开了……李云伸出双手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部,方旭听见一阵类似于擂鼓发出的蓬蓬声音,那声音听得方旭心里如同用钝刀拉、刺一般。有心抓住李云的双手,阻止她自虐,却发觉没了一丝力气。

离了吧!离了对大家都好,就这么活着比死都难受,我受够了,老方,我求求你……李云突然泣不成声,继而嚎啕大哭。哭声在安静的夜里突然爆发,没有丝毫节制的哭声,突兀而响亮,充满房间之后,又一下子冲破窗纸和门板的阻隔,传出老远。

整栋楼都有了动静,不满的骂声和埋怨接踵而来,倒是楼上却突然没有了任何声息,安静得有些诡异。

李云的哭声像打开了却无法关闭的水龙头,流淌着无尽的哀怨与悲伤。不久,叫骂和捶打墙壁者容忍了惊扰他们睡眠的哭泣者。大家都能理解生活中会偶尔发生的不如意。当弄清哭声的源头后,都在悲戚的哭声中摇头叹息,不约而同拉被子捂住耳朵,继续睡觉。

方旭盯着黑暗中某一处地方,那里有几块从窗外投进来的光斑,轻易难以发现。方旭却在那几个晃动光斑里发现它们些许微妙地变化.,或大或小或圆或方,完全取决与风的速度。

客厅里传来一阵轻响,门突然被推开,接着客厅的灯啪地打开,女儿小春出现在门口。她抹着眼泪,惊恐地叫了声妈妈。只穿着裤头的女儿身体单薄,有些发育不良。离开暖和的被窝,冷得瑟瑟发抖。

方旭惊叫一声,慌忙跳下床,几步过去一把抱住小春。他发现女儿全身冰冷。她肯定早就被李云的哭声惊醒,可能想安慰一下妈妈又怕挨骂,光着身子站在门外,听妈妈哭,自己也哭。

共 7 09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主人公方旭是个本分而略带懦弱的男子,然而他的温和与细腻却并没有得到妻子李云的认可,妻子不妥协的冷战与分道扬镳的坚决,使他的生活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文章没有讲述事件的发生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结局,只是用一把锋利的刀截取了他与李云之间一段鲜血淋漓的生活片断,当方旭拼尽全力想要挽回时,却得到了更为残忍血腥的拒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李云的种种表现可以感觉到这压抑早已在生活的压力中积累到了暴发的边缘,中年夫妻的倦怠与无奈在文字中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黑夜再长天总会亮。”看似充满希望与坚持的句子之下,却让人感受到黑暗的窒息压抑,最后的挣扎过后,天总是要亮的,这一片溺死人的死水的终将打破。作者文字极为成熟,以精准的肢体描写带出了主人公内心的情感波澜,更以丝丝入扣辗转跌宕的心理描写刻画出不幸婚姻对人性的伤害与折磨。佳作共赏。【:瞳若秋水】【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1:1 :08 读到一篇好文章,总是让人欣喜的,尽管文章的内容让人压抑,但香溪精致内敛、富有韵味的文字却让水喜欢。问好。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2楼文友: 11:14:4 非常棒的一篇婚姻伦理之作,笔致细腻,刻画生动,笔力稳健,驾驭自如。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楼文友: 11:16:48 欢迎香溪入驻江山,秋水8 62 91 7,加个好友方便沟通。

另,江山征文是写与江山六年历程有关的作品,而您的作品与此无关,所以给您转到情感小说里。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4楼文友: 22:1 :22 多谢秋水!多谢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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